县城不大,治安署也不大。
大门常年开着,门口常年站着两个持枪的岗哨,一左一右,目不斜视。
王海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岗哨转过半个身体,敬礼。
“同志,请出示证件?”
王海点头笑笑:“同志您好,我上次来过,您应该还记得我,我找你们署长有事?”
说着,王海就要往里走。
“哗啦”一声,岗哨将带刺刀的钢枪,横在王海面前,一脸严肃道:“同志,请出示证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海没辙,只好轻声问:“需要什么证件才可以进?”
“介绍信。”
“我是私事,署长是我爸的下级,我有事找他。”王海悄然道。
“下级?你爸是哪儿的大领导?”岗哨问。
“省林业厅厅长郑国诠。我是他亲儿子。”王海回答。
岗哨盯着王海,将其上下打量。
王海天生一副好皮囊,早上起来,又将头发洗了,抹了头油。
西装笔挺,革履锃亮,一副青年干部的派头。
盯着王海看了足足有两分钟,岗哨点点头,目光坚定,神情严肃,道:“郑厅长曾经到治安署来过,我见过他。你是和他长的有点像。不过,你今天来的不凑巧,王署长不在,去市里开会去了。”
一听王署长不在,男人脸上顿时显出失落神情,心里吐槽:兄台,玩呢?王署长不在,你直接说他不在,不就完了吗?害得我和你,在门口斗智斗勇半天,有意思吗?
看到岗哨一脸严肃的样子,王海忽然又意识到,刨根问底,是人家的专业嘛?
瞬间,心情好了许多。面带微笑,问:“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回来。”岗哨不苟言笑。
王海试探:“那我能进去等他吗?”
“不能。”岗哨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王海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打算离开。
这时,一辆吉普车“嘟嘟嘟”地按喇叭。
看到是署长的专车,门口的两个持枪岗哨,立即敬礼,做迎接状。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摇了下来,王正义将自己的花白脑袋探出来,笑呵呵地问王海:“什么风,又把你吹到我们治安署来了?”
王海一脸严肃,学着岗哨的动作,立正、敬礼,朗声道:“报告署长同志,新沣县南山镇菜农王海有事禀告。”
王海搞怪的动作,将司机小马逗得“噗嗤”一笑,嘴里嘀咕一句:“人才啊!”
王正义朗声道:“上车!”
很快又道,“别上了。已经到了。你在下面等我一会儿,我上去开个短会,大约半个小时。没吃饭去到食堂吃个饭,吃过了,就在下面等我一会儿。”
岗哨一听来者姓王,眼神中透出一股恍然,继而目光凌厉地审视着王海,一副“差点被你小子忽悠了的”神情。
待王海走后,两个岗哨交流。
左边道:“穿的人模狗样儿,却给署长说自己是乡下菜农。菜农有这样打扮的吗?明显是在撒谎,署长怎么就不揭穿呢?”
右边回应:“他说他是郑厅长的亲儿子。可他姓王,郑厅长姓郑,姓都不一样,怎么能是亲儿子?这人得看紧点儿,满嘴的谎话,一看就不像个老实本分的人。说不定,还是个潜伏到我方的敌对特务?”
左边用眼神点头,表示赞同。
在治安署食堂吃完早餐,王海从后院出来,开始打量这里。
门口停着一排吉普车,王海数了数车位,大约有12个。
车位的后面是个小花园,里面有座小假山。环绕着假山,是一圈竹子。
北方的竹子长得又瘦又细,像麻杆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人揪心。
倒是挨着围墙的一圈法桐,长得枝繁叶茂,伟岸壮硕,尤其是那掉了壳的白树皮,怎么看,怎么像脱光了的女人体。
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尤其是顶端分叉的地方,太像女人劈开的大长腿。
恍惚间,王海听到二楼有人叫他的名字。
一看,是个长相甜美的老姑娘,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崭新的天蓝色制服。
也许是刚生过孩子,也许是制服的尺寸偏小。
总之,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呼喊王海的那一刻。
王海真担心,裹在衣服里面的粮食堆,冲破粮仓,从二楼掉下来。
好在只是像装满水的氢气球,抖了抖,便又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治安署的女人,不应该都是冷面无双、铮铮铁骨的女汉子吗?
怎么还有穿着天蓝色制服,笑得如此甜美的大妞呢?
“啊,来了,来了!”王海回应。
随后,窗户徐徐关闭。
进到王正义办公室。
大妞端来一杯绿茶,笑容可掬。
短发、美眸、鹅蛋脸。
王海瞬间扫视了大妞一眼,很快将目光移向粮仓。
尺寸不小。王海腹诽。
短短的两秒钟,王海将目光收回,停留在茶杯上。
女人的左右手臂上各有一条刀疤,顺着刀疤,王海发现女人的脖子下也有一条伤痕。
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男人的目光由轻佻转换为敬佩。
女人似乎看透了王海的心思,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盯着王海看了几秒,转过身,甩开臀儿,悠悠地离去。
王海有一种被女人的眼神扒光了,盯着欣赏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的女人,坐回到椅子上,轻哼一声,心说,什么样的男人老娘我没见过。盯着老娘看,看得老娘的梅花小鹿扑腾腾跳个不停。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嫩是嫩了点儿,味道倒是很醇厚。
“秦姐,想什么呢?”坐对面的治安员罗中立问。
这位新沣县治安署治安科,名叫秦宝宝的科长,是出了名的铁骨柔情女汉子。实际年龄只有24岁。因身材丰腴,脸蛋圆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不过在认识她的人眼里,秦宝宝是一位冻龄大妞。因为她从小就长这个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无非像根油条一样,被人拉长了而已。
“说吧,找我什么事?”王正义摘下大檐帽,伸手抓了抓花白的脑袋。
王海压低嗓门道:“上次雷霆行动,我看抓了不少人。为什么韩达君很快就被放了。”
王正义脸色凝重,叹口气,道:“上边的意思。我一个小小的县级治安署署长,只有服从的份。”
王海一脸惊讶:“你的意思是,他上面还有更大的关系?”
“是萧尚仁。”
“萧尚仁?”
“是的。你我都小看他了。萧尚仁不仅是地头蛇,朝中还有一只强龙罩着他。只有你爸这样级别的人,才有实力和他较量。不过,你爸也只是一个林业部门的官,要说在司法方面,是说不上话的。”
王海情绪低落。
王正义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大口大口地吸烟。
旋即,收回目光,又坐了下来,沉吟道:“听叔一句话。远离是非之地,免得引火烧身。”
王海眼神不服,沉声道:“自从我被人诬陷,坐大牢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卷进来了。我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
王正义眼角跳了跳,沉着脸,低声道:“萧尚仁已经调到县信访局工作,你知道吗?”
“啊!”王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知法犯法,职位不降反升。这极不符合常理。这是一个连县长、市长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一个人物。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爬到市里,甚至到省里任职。”
王海语气急切:“那为什么不把他斩杀在襁褓中,还要看着他慢慢地长大,然后翅膀再慢慢地变硬?”
王正义脸色铁青,目光炯炯,压低嗓门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上面的人不想吗?王海啊,王海,人性的复杂远超你的想象,社会这潭水,也要比你想象的深很多。”
“那就由着他,和他手下的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王海不解。
王正义摇摇头,捏了捏自己光滑的下巴,仰头沉思,一副老军师神情:“不,不,不,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另外,还有一句,叫放长线,才能掉大鱼。你现在先好好补习,考上大学。等大学毕业以后,咱们再撒网捕鱼。”
“这?”王海正要辩解。
“这什么这?这其实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他昨天打电话给我,让我找你,把这层意思转告你。让你先不要分心其他事情,好好补习,好好完成学业。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要将这群害人之马,一网打尽。”王正义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