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王海轻敲署长办公室木门。
“请进!”门内传来男人磁性声音。
王海推门而入,看到头发花白的男人面对着窗户发呆。窗口的风,将男人嘴里吹出去的烟挡了回来。男人轻咳一声,并没有转头。
循着男人的视线,王海将目光移向远处。
他看到墙外街道的一角,那是县城最大的菜市场出入口。
贩夫走卒,引车贩浆,平常百姓,采购日常。
忽然就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花白脑袋转了过来,一脸平静地对王海道:“茶几上是我刚泡的茯砖茶,味道很不错,想喝的话,就自己去倒。”
王署长的神情与语气,就像对待一位交往多年的老朋友。
咱们的交情有那么深厚吗?王海腹诽。
但还是坐了下来。
在早餐摊吃了一碗肉丸胡辣汤,外加一个干饼。
秦人好面食。
一碗胡辣汤,一个不夹菜不夹肉的白烧饼,将王海的肚子填得满满的。
吃饱了是真的吃饱了,口干舌燥也是真的。
王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心说,好茶!
老男人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描淡写地问一句:“找我有事?”
王海没有回答男人问题,而是眨眨眼睛,一脸好奇,问:“您刚才站在窗户上看什么呢?”
王正义嘴角一抽,沉声道:“我没看什么。”
没有吗?王海露出不信的神情,心说,你明明盯着远处的菜市场看,怎么说没有呢?
“我在听歌。”王正义嘴角微翘,流露出一丝没被你猜出来的得意神情。
“听歌?”王海皱了皱眉毛,并不相信老男人所说的话。
“你过来。”王正义起身,将王海领到窗户边,沉吟道,“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仔细听。是不是能听到歌声?”
王海站在王正义刚才所站的位置,支棱起两只耳朵。
“知道是什么曲风吗?”王正义问。
“摇滚!”王海想都没想,一口报出答案。
“感觉怎么样?”王正义又问。
“带劲!”王海又是不假思索。
两人沉默着,静静地聆听窗外隐隐约约的歌声。
那是远处音像店门口的喇叭声: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抛弃,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你不必过份多说,你自已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歌声结束,另一支曲子开始了。
王正义转过身,缓缓点头,徐徐道:“要变天了。”
王海不解,疑问:“谁要造反?”
经历过风风雨雨,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王正义,此时却斜眼瞟了王海一眼,反问:“你认为呢?”
王海以学生被老师问住的神情,呆呆地摇摇头。
“社会将迎来巨大的变革。国门打开后,各种新思潮,各种新事物将会蜂拥而入。其实,现在已经涌进来了。是好是坏,适不适合我们的国情,还有待检验。”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王海说了一句,当下最为流行的一句话。
王正义眯着眼,颔首:“即使是颗已经出了枪膛的子弹,让它飞一会儿,看看走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深奥啊,王海对眼前这位曾经在亲生父亲手下干过工作的县级署长,有了刮目相看的神情。
“找我什么事?”王正义这才切入正题。
“前天晚上,我差点死在了南山森林。”王海脸色陡然一沉,语气急切。
“我知道。”王正义轻描淡写一句。
“你知道?”王海对男人的敷衍颇有微词,“接下来,你不应该为此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王正义明知故问。
“做什么?”王海瞪大眼睛,他没有想到,王正义对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当回事。
毫不在意的神情,令王海大为恼火:“我是来报案的,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立案?为什么不派人去做调查?为什么不去将那些歹徒绳之以法?”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是个孬种吗?你以为你爸带出来的人,都是贪生怕死、酒囊饭袋、不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的窝囊废吗?”
王海一脸不服气。
“当敌人比你强大十倍,甚至百倍的时候,贸然出击,只能打草惊蛇。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王海急了,拍桌而起:“难道真的继续让坏人逍遥法外,让歹徒继续为非作歹?”
说着说着,王海的眼圈红了,手指着窗外的方向,责问道:“侯玉茹有什么错?就是因为人长的漂亮吗?她被人强奸,她的男人被人害死,甚至将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我,也牵扯进来,坐了三年监狱。你明明知道,侯玉茹男人的死是一起冤案,为什么还要定性为意外身亡?”
王正义的脸色,由清白色转变成了酱红色。
王海怒不可遏,手指着王正义的鼻子大骂:“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姚满仓是被人害死的,还要给这个案子定性为‘意外坠亡’。直到现在,还有人想方设法在迫害,和这个案子有关联的人。”
“要不是我昨晚及时出手,那个可怜的寡妇就被人害死了。”
王正义坐回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王海情绪激昂,继续道:“你知道我昨晚救她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吗?”
“侯玉茹被四个男人扒光了衣服。他们用打火机烧她的……用烟头烫她的……最后,在她的脖子上绑了一块条石,将她反绑着手,沉入到了地葬坑的深水潭。这他么是人干的事?简直一群恶魔!”
“他们还是人吗?他们还有人性吗?你作为新沣县治安署署长,老百姓最信赖的父母官,对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不闻不问,你竟然如此消极处置?你和这帮畜生,有什么区别?以后,你不准在我面前提你是我亲生父亲的部下,带出来的兵。你不配,你他妈不配?”
“咚!”王海骂完,拉开木门,看到门口站着秦宝宝等人,重重地摔门而去。
“哎!”王正义想叫回王海,看他已经离去。
“没事吧,署长?”秦宝宝一脸关切。
“没事,没事,你们去忙吧!”王正义双手捂着脸,陷入到沉思当中。
他想到了发生在清朝的着名冤案——“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案子。
如果要翻案,第一个落马的官员将是自己,而萧尚仁会因为有大佬罩着,继续逍遥法外。
我该怎么做?王正义脸色焦黄,神情痛苦,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眼神中满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