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义脸罩寒霜,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丝毫的胃口吃饭,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合上门,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敌人已从黑白两道向他发动攻击,而且采取这种栽赃陷害的卑劣手段,甚至不惜代价,将仇恨的种子洒向群众,将他推到群众对立面去。
侯玉茹家的房子,被这帮畜生一把火烧了,王海为了救未婚妻柳香香,葬身火海。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不仅仅因为王海是大哥郑国诠的儿子,更是他看到了这个后生,有着高尚的人格,和非同寻常的能力。
北山七雄中,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
是他最为看重的多年难遇的人才,好好培养,定是国家栋梁之才。
年纪轻轻,就这么英年早逝?想到这里,老王同志不禁泪流满面。
从刚才罗中立恍惚的眼神中,王正义已发现某些倪端,但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梳理这些。
大哥郑国诠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怎么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他能接受得了吗?
想当年,大哥将我从秦都治安局调到新沣治安署,一半是为了保护他,让他远离是非之地,避免进一步受到打压和排挤。
另一半,则是为了大哥的这个亲儿子。让我有时间关照他。
王正义心说,第一次坐牢,我没有及时出手,王海受人诬陷,坐了三年大牢。本想着,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能想到,又惹上了这么一摊子事?
现在,王海死了,这让我怎么见大哥,怎么向大嫂交代?
虽然大嫂遁入空门,早已不关心世事,可这是她的亲儿子啊,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表面上不关心,可内心深处,特别在孤独的夜晚,她难道真的就不想念自己的儿子吗?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王正义点燃了第四根香烟,点燃之后,只吸了两口,就烦躁得直接用指头,将烟头搓灭。
这要是放到别人,早被烟头烫得哇哇大叫起来。
优柔寡断的老头,似乎已经麻木了。将滚烫的烟头捏在拇指和食指间,丝毫不感到烫手。
此时,吃完早餐的秦宝宝,带着杨震廷和陈祥林,悄然进来,默默地站在老头面前。
“署长!”秦宝宝先开口。
“叫我科长。”王正义纠正。
“领导……”秦宝宝故意拖长音道,“刚才罗中立明明在撒谎,还有那个余天明,你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他们?”
“是呀,为什么不当场揭穿他们?”杨震廷和陈祥林也有此问。
“揭穿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王正义抬头,一脸凝重地问三人。
“至少,可以将你和这件事撇清关系,还你一个清白。”秦宝宝瞪着圆眼,等待王正义的回答。
“下来呢?”王正义用指尖从烟盒里又夹出一支香烟。
“嗤!”火柴一划,点燃。
“下来?”秦宝宝老王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同事。
两位面面相觑,双目低垂,盯着地面做思索状。
“我告诉你们?”王正义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你们没发现吗?山民们冒着大雪,赶了五十多公里路,到治安署来,是找我们聊天的吗?”
王正义瞟了杨震廷一眼,用老师向学生提问的语气问:“震廷,你说说,山民们坐着牛车,带着老幼妇孺,到治安署干什么来了?”
“为侯玉茹家的房子被烧,为姚家庄的人昨夜被无故骚扰,讨要一个说法。”杨震廷不假思索回答。
“我要是仅凭借着猜测和推理,就认定昨天晚上,烧了侯玉茹家房子,烧死王海的人,是罗中立和余天明,会怎样?”王正义瞅了一眼一直不敢看自己的陈祥林,问,“祥林,你说说你的答案。”
“他们肯定死活不承认。”陈祥林道。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王正义将问题抛给了微胖女神。
“会发生争执,甚至是械斗。”秦宝宝目光冷峻,一本正经回答。
王正义接着道:“凭借我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和对这些山民脾性的了解。多半会争执,甚至械斗。这个时候,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老男人转过身,朝窗外县府方向望了望。
“山民房子被烧,死了人。他们来讨要说法,治安署署警却与群众发生械斗。最后,县府特战队出击,平息此次暴乱。将参与械斗的人全部抓获。你们三个,包括我在内,是治安署治安科的人。想想后果会怎样?”
“我们将会以渎职罪,全部被抓获。”秦宝宝抢先回答。
“对,咱们四个,下半辈子,会在秦都监狱度过余生。”王正义补充道。
“那至少罗中立和余天明也会被抓。”杨震廷撇撇嘴,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我看罗中立眼神闪躲,余天明故作镇定,我猜十有八九,是他们带人干的。”
“分析得很好。我想问的是,闹到最后,谁是这次事件最大的赢家?”
杨震廷喃喃道:“肯定不是姚家庄这些无辜群众。假如发生械斗,这些人,特别是老人和妇孺,肯定会受伤,那些青壮年,也会和我们一样,被抓捕坐牢。假如经过调查,最终结果就是罗、余二人带着黑帮所为。人命关天,他们一定也会跟着一起坐牢。要说谁是这次事件最大的赢家?”
杨震廷摩挲了一把脸,正要说出答案,不料被陈祥林抢着回答:“一定是蔡俊臣和赖昌盛他们。”
对两人的答案,老王同志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他们巴不得找个借口,将我们全部送进大牢,以替他们的主子报仇。”陈祥林道。
杨震廷赞同道:“余天明只是蔡俊臣手里的一颗棋子。现在罗中立又恬不知耻地跟他们成了一伙儿。甘愿当这伙贼人的走狗。呸……”
“人各有志。选择不同的人,也就意味着想走不一样的路。”王正义脸皮僵硬,道,“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
“领导,罗中立背叛了你,你还这样夸他?”陈祥林愤愤不平问。
“我没有夸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选择了不同队伍,也就意味着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是一条光明大道呢,还是一条危险之途呢,其实你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秦宝宝首先领会,向老领导点点头。
“给姚定成他们三天时间,其实是我们的缓兵之计。先让群众平安回家,就不会发生争执或者械斗的事情。至少群众不会受伤,更不会因为参与械斗而被蔡俊臣找借口批捕坐牢。而我们,在这三天里,可以查出真正的凶手。如果真的是余天明等人所为,我们就可以捏着他们的把柄。他们如果不想坐牢的话,就必须拿出诚意。”
“什么诚意?”秦宝宝问。
“给侯玉茹重新盖一座新房子,然后公开向姚家庄的村民赔礼道歉,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赔偿一定的损失。”
三人听后,皆眼神明亮起来,一扫刚才阴霾的气色。
“那下来怎么办?”秦宝宝问。
王正义嘴角扬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我们将计就计,去一趟姚家庄,找到王海的尸体,先将他埋了再说。”
“领导,王海真的死了?”秦宝宝的眼睛立刻有了一丝哀伤。
“我们就当他已经死了。”王正义语气坚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