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驶入乡间公路上。
突然,一只精瘦的兔子从车前越过,罗中立急刹车。
后面追捕猎物的细狗,来不及躲闪,身体弯成弓形,滑向车子。
“快打方向盘。”王正义伸手拉方向盘。
罗中立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成功将迎面撞上来的细狗避开。
车轮打滑,滑向路边,“咚”的一声,车头撞到路边杨树,树上落雪被撞得“簌簌”落下。
后座上眯着眼的三个人,挤在一起正打盹,脑袋撞在一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细狗追野兔。”
王正义解释,“一到下雪天,这里养细狗的人,就会带着狗,到雪地里找野兔。下雪天,枯草被大雪覆盖,野兔没吃的,经常会跑到农庄找稻草玉米杆。”
正说着,穿着羊皮坎肩,戴着獭兔毛帽子的中年男人过来,问:“车子坏了?”
男人的肩膀上挂着四只死兔子,王正义扫了一眼,野兔的脖子处有咬痕,血已经凝住。
王正义一看是狗主人,呵呵一笑道:“你去看看你的狗,有没有受伤?你的狗没事,我的车就没事。”
狗主人微微颔首,脱帽向车上的五人鞠躬致敬。
五人下车,合力将车子推上公路。
五分钟时间不到,狗主人返回。
带着细狗刚刚咬死的野兔,狗主人对王正义道:“我的狗没事,但你的车头却被撞了。我没钱,这野兔,就算我赔偿你们的。”
“我们是治安署署警,不需要这个。”秦宝宝下车,亮出自己的证件。
狗主人不苟言笑,摸了一把满脸的胡茬子,语气强硬,不容置辩:“我从不欠人人情。拿着,算是我的赔偿。”
说着,将兔子往吉普车引擎盖上一甩。
“咻……咻……”
响亮的口哨声从男人嘴里发出,茫茫大雪中,一只细狗由远而近,飞奔而来。
“汪汪,汪汪!”细狗绕着主人叫了两声,算作回应。
男人转身,带着细狗,朝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
“靠!这么拽!”男人潇洒的动作,让陈祥林忍不住吐槽一句。
“高手在民间。”王正义喃喃自语道。
杨震廷一脸不服,问老男人:“何以见得?”
“现在不到两点钟。”王正义望着男人的背影道,“半天时间,仅凭一只细狗,就逮了五只野兔,这不是高手,是什么?要是你们去,估计一天连一只都逮不到。”
“我不信。”杨震廷道。
“不信?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试试。”
王正义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北山方向,道,“当年,北山七雄里面,带着细狗逮野兔,逮得最多的人是老三许开岭。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靠逮野兔,换钱帮助那些孤儿寡母了。”
说着话,秦宝宝看到王正义的眼中流露出对往事的回忆。
秦宝宝及时提醒:“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车。小罗你昨夜巡街很辛苦,让震廷替你开车。你坐到后座上休息一下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地互相换了位置。
车子再次上路。
一个小插曲,让车上的人再无睡意。
罗中立几乎一晚上没睡。现在的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大脑依然飞速旋转。
他在内心深处琢磨着,自己昨晚开车出去,只是约朋友玩了半个晚上?这样的谎言,能唬得住老谋深算的王正义?
作为署警的他,太清楚不过了。
只要王正义下令调查,昨晚他到底有没有开车出去约朋友,很快就能查清楚事实。
他和余天明叫的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一点儿也不靠谱。
他们喝醉酒之后,极有可能将昨晚跟着他俩去姚家庄掀女人被窝的事情,当故事一样四处传播,用以彰显他们在小兄弟心中的地位。
而那些刚离开学校不久,还不谙世事的小兄弟们,对眼前的大哥无限崇敬。也希望有一天,有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去村里的热炕上,掀开那些还未出嫁的大姑娘和刚结婚的俏媳妇的被窝,探究一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也许那些蠢货大言不惭吹牛的时候,王正义手下的线人,已经悄悄打开隐藏在某处的录音机,正在录证据……
作为曾经的线人,罗中立本人也曾穿着便衣,混迹在赌场、会所、录像厅和酒吧夜市。
如果王海没有被大火烧死,这一切还有机会挽回,自己还有可能再次得到王正义的信任,成为他手下的一员干将。
如果王海真的被大火烧死了。他就彻彻底底成了车上人眼里的罪人。
不说王正义和秦宝宝,就是自己和震廷兄、祥林哥之间友谊的小船,说翻也就翻了。
其实,这艘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罗中立心里非常清楚,只是现在有了紧急任务,大家还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翻船的尴尬。
能不能再回到友谊的小船上,一要看王海是不是还活着;第二还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承认错误;第三当然是众人会不会原谅他这个叛徒。
……
姚家庄的村民封锁了进入姚家庄的路。
赵宝平作为王海的亲属,在嚎啕大哭了一阵之后,才被村民们允许进入姚家庄。
为了保护现场,赵宝平和几个村民守在侯玉茹家门口,谁也不让靠近。
“你们三个,守在外面,没有我命令,谁也不要让进来。”
王正义只带着秦宝宝进了案发现场。在王海睡觉的火炕附近,找到了几根烧焦的骨头。
“赵大夫,把骨灰盒拿过来。”带着白布的村医赵宝平,听到王正义的呼唤,端着一只木盒子走了过来。
“把王海的遗骨装进去。记着,任何人问起的话,一口咬定,这就是王海的遗骨。”王正义用一种无比冷酷的眼神盯着身边的两人看了看。
直到两人郑重地点点头,王正义的表情才稍稍松弛下来。
作为专业医生,赵宝平对人骨的熟悉程度,就像护士对病人打针部位一样熟悉。
王正义、秦宝宝作为专业署警,不仅学过解剖学,而且对案发现场的勘查水平,也是非常专业。
这不是一个被大火烧死的人的案发现场。这些散乱的被烧焦的骨头,更不是什么人骨。
要说最难烧的是人的头骨和大腿骨。
屋里没有,只能说明姚定成父子在撒谎,王海的未婚妻柳香香在撒谎。
心领神会之后,王正义和秦宝宝对王海“请君入瓮”的计划感到满意。
将计就计,借着这次机会,王海将自己彻底隐藏。
这更符合他黑卡线人的角色,也有利于侦破十一年前的玉品轩灭门冤案。
“把王海的遗骨,连同盒子装进棺材,用钢钉钉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瞻仰王海的遗骨。”王正义再次向村医交代。
赵宝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悲伤情绪。
“保持情绪,继续哭……死的可是你的孩子他亲舅舅啊!”王正义说完,自己的眼圈先红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众人回头一望,是王寿山骑着公驴来了。
看到岳父大哭起来,女婿赵宝平也跟着放声大哭。
众村民听到哭声,无不伤心地抹眼泪。
而在外围维持秩序的罗中立一脸凝重,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杨震廷抹着眼泪,发誓道:“一定要为王海兄弟讨回公道。”
陈祥林将拳头狠狠砸向路边树干,狠狠道:“不为王海兄弟讨回公道,我陈祥林誓不为人。”
听了身边两位同事的誓言,罗中立感到一股冰冷之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