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官当然理解九条政仁了。
对于这位尚且年轻的天领奉行继承者而言,他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一群老弱病残组成的反抗军。
他们反抗不反抗都是个死,他只是出于谨慎才选择了更多的观察。
换成谁站在九条政仁的那个位置,能够有这种程度的警惕,其实已经是做的极好了。
站在将军的裙甲之后,谁会在乎一群凡人组成的反抗势力呢?
无论从那个角度去看,幕府都应该是最终的胜利者,九条政仁愿意花费时间浪费精力去估测珊瑚宫心海的反应,这已经很难得了。
换成个更简单直接的,搞不好直接就大军压境,毕其功于一役,直接一把梭哈结束战局。
战争当然应该是这样的,强大的当然应该胜过弱小的,否则大家积蓄力量,豢养更多的精锐兵卒的目的难道是为了变强之后反而去输掉战争?
计谋的价值就是以弱胜强,搬动奇迹,而所有人都知道,恃强可以凌弱这才是真正的道理。
我强,所以我当然应该取得胜利的。
情报官内心叹了一口气。
可惜的是,你们还不够强。
作为情报官,他知道眼下幕府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么棘手。
他在稻妻已经生活了很久了,他习惯了这片土地上的规则和定律,并且已经找好了下一个依附对象,只待九条政仁上位,他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愚人众在培养间谍方面总有自己的手段,按说幕府应该也有这样的手段才是,不过提瓦特的尘世七国之中,除了愚人众对外有格外的活跃倾向以外,剩下的人大多习惯性地守在自家的土地上。
稻妻更是推动了锁国令,彻底地和尘世七国的名号道了再见,开始了自己玩自己的发展道路。
幕府是觉得以后可以关起门来不管外界的事情了,但愚人众暂时还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继续调查他们的情报。”罗莎琳点了点头,“这群海祗岛人本来不值得我们投资这么多,不过既然稻妻锁国了,愚人众也没必要继续在这个国家浪费力气。”
“这些资源不用也是浪费,就当是赏赐给他们的好了。”
为了执行神之心的夺取计划,愚人众在六个国家都做足了准备工作。
并不是说拿走了神之心,这些准备就彻底失去了价值。
比如现在,蒙德城里肯定还有愚人众的暗子。
但稻妻没这个必要了。
他们已经锁国了,退一步说,罗莎琳也知道眼下愚人众的尝试必然会彻底地得罪雷之神。
换句话说,愚人众在稻妻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利益可以夺取的了。
这些投资在稻妻的力量,眼下不用也是让他们缓慢撤退,去另外的国度发光发热。既然离开已经成为了必然的结果,那么还不如让他们离开之前发挥最后的作用。
情报官低下头,“我明白了,执行官大人。”
对方的意思是说,可以不计较代价的去配合海祗岛人做事情。
这是个很夸张的条件了。
以情报工作为例,他们每一次的活跃都会增长自己暴露的可能性,这是拿命来冒险的。
而现在,愚人众要把他们的命用在另外的人的利益上。
还好,上司已经公布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他们马上就要溜之大吉了,不需要继续执行这份工作。
如果是临走之前的尝试,这倒是无所谓会不会留下痕迹了。
反正之后就走人了,谁还在乎幕府秋后算账的事情。
这是来自愚人众的全力支持,他们估算过事后稻妻是否还有重新开放国家,回到尘世七国体系的机会。
如果稻妻重回尘世七国,那么愚人众当然不能够把所有的力量全部用来投资反抗军,毕竟反抗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投资的地方。
就算罗摩的计划取胜了,最后坐稳稻妻的人也不会是他们。
他们没有魔神,没有一个魔神作为屏障,就不够资格成为一个单独的人类王国。
而在详尽的估算之后,他们决定只保留最少的力量,将大多数的投资全部拿走。
前者是出于固定的谨慎,习惯性的保留一手。
后者是数据和理性的判断,是相信将军不会给稻妻改变的机会。
罗摩和珊瑚宫心海正式得到了这个机会。
即使没有这件事情,愚人众也会逐步安排他们的精英离开这个海岛,毕竟这里已经没有油水可榨了。
神之心就是最重要,也是最后一个他们想要的东西。
得到神之心之后,在稻妻投入的每一份力量,都是一种得不到回报的浪费。
你当然可以继续执行情报工作,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你渗透到了天领奉行身边的高层,但愚人众一来不需要幕府的情报,二来稻妻并没有独特到只能够从这里攫取的特产。
包括晶化骨髓,如果大蛇的遗骸能够孕养晶化骨髓,大陆上死去的魔神多了,总不能愚人众的邪眼都是从稻妻这里进行的运作。
在这种情况下,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王国之中维系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显然是并不值得的挥霍之举。
他们本来就要撤离,在此之前,如果这份力量还能够得以发挥,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这件事情和罗摩的关系并不大,而珊瑚宫心海因此而陷入了欣喜和纠结的复杂情绪之中。
不夸张的说,在这件事情之中,珊瑚宫能够给她提供的帮助,还不如愚人众能够拿出来的一半支持力度。
以海祗岛的倒霉情况,她这完全就是遇到了救命的恩人,从实际价值上的对比来说,珊瑚宫心海就是给愚人众磕两个都不算过分。
她才付出了一些什么?不过是一些普通人的生命罢了。
当然,战争的出现本来也和愚人众脱不了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当然又应该仇视对方。
复杂的情绪并不会干涉珊瑚宫心海的行动,她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眼下需要做的并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尽快地解决危机。
在更大的问题面前,小的问题当然应该暂时押后来考虑。
珊瑚宫心海体会到了一个庞大势力在背后作为支撑的美好,她甚至能够比九条政仁更快一步的了解稻妻城内的变化,知晓九条政仁大部分的选择和安排,然后借助这些情报去做更加完善的准备。
而这些完全是依赖于愚人众。
“露子,我要你们准备的退路,你们安排的如何了。”珊瑚宫心海看向了自家人。
来自珊瑚宫的巫女将会是她这位现人神巫女永远的底牌,她们是不会背叛自己,完全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想要打开进入渊下宫的道路,需要进行的仪式有些复杂。”露子摇了摇头,“此外,您要求‘尽可能的小心谨慎’,可眼下和幕府的战争并没有缓解,虽然我极尽全力去遮掩行动,但我想幕府还是应该已经追查到了一些线索。”
珊瑚宫心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连自己人都不相信,那想要忽悠外人去相信她的安排就更加困难了。
“没关系,渊下宫是我们的主场,即使幕府发现了我们正在筹备退路也无伤大雅。”
珊瑚宫心海神色一正,“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调动前线军来帮忙。”
“胜负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选择最稳妥的一条路。”
她并不全是忽悠自家的巫女,珊瑚宫心海是真的打算把这条退路变成现实的。
“愚人众、异国的大贤者,雷电将军······他们的争斗虽然是围绕着我们而进行的,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反抗和插足的权力。”
棋子虽然也会行动,但行动的方向并不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棋手决定了他们如何行进,何时变成“弃子攻杀”中被舍弃的那枚棋子。
珊瑚宫心海面色沉重,“我当然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在地上的世界生活的,渊下宫·······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
如果那个地方真的能够生活的很好,白夜国的先民也没必要趁着奥罗巴斯的东风跑路了。
“但如果事不可为,活着总要比全部死了好得多。”
这条退路可以用来忽悠九条政仁,进而逼迫他压上攻势,但在珊瑚宫心海的思考之中,它也绝对不只是一个忽悠人的手段。
她是真的打算把这条退路经营起来的。
之前珊瑚宫心海也考虑过这条退路,但经营这条退路的代价太大了,让她不得不陷入迟疑和思索,比如······
“我相信您已经思考过了,不过这个问题我还是希望得到您的肯定回答。”露子神色一正,“反抗军的组成大部分是海祗岛人,但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幕府。”
“您想要带着我们返回渊下宫,海祗岛人大多是能够接受的,可他们就不一定了。”
如同眼狩令和锁国令这样的政令,总归是有人会因此成为利益受损的一方。
要么忍,要么就只能反抗了。
而如果要反抗,那么最后能选的自然也只有反抗军了。
尝试反抗,这些人当然是十分支持的。可现在珊瑚宫心海打算带着反抗军回到海祗岛先民的领土渊下宫之中,这个消息迟早会带来分歧的。
“所以,您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露子盯着自家的现人神巫女。
她当然相信珊瑚宫心海心有腹稿,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还是难免有些不放心。
本来就打不过幕府,如果自己这边还先闹起了,那就更加悲催了。
闹起来就更好了。
珊瑚宫心海面色平静,给了露子足够的自信。
“这并不是个难题,在这条退路公布之前,我会把他们和海祗岛人之间的矛盾解决掉的。”
九条政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
制造矛盾的机会你都放弃了,那我这边反而会决定麻烦。
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得到了肯定的态度,露子也就长出了一口气。
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珊瑚宫心海还从来没有出过错。
她总能够从一堆的错误答案之中找到几个能看的,然后将它们变成现实。
客观的说这样的结果还不够好,但海祗岛的实力也就这样。
事情走到这一步,这并不是珊瑚宫心海的极限,而是海祗岛的极限。
露子心下稍定,方才有了心思去聊些别的。
珊瑚宫心海也笑着和对方打趣,姑且散去了一些内心的郁气。
打发一下并不算紧张的时间,这就是珊瑚宫心海最近的工作。
将事情的主导权交出去之后,属于她的责任也就越发的微薄,人也自然地悠闲了下来。
她还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的,只有足够的忙碌,她才能够从中得到些许的慰藉,就好像这样一来,那些被她下令接受炼金实验,佩戴邪眼冲锋陷阵的兵士的牺牲也就得到了回报。
他们的牺牲得到了回报,珊瑚宫心海才能够获得少许的心安。
这种悠闲不会让珊瑚宫心海有任何的平静,她只会因此而内心焦躁难安。
好在九条政仁并没有让她失望。
这位九条家培养起来的继承人走上了这条珊瑚宫心海安排好的道路,有心算无心之下,他认为这是个挑动矛盾的大好机会。
幕府固然占据了优势,不过如果能够得到更大的优势,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于是在幕府进攻之前,有关珊瑚宫心海打算率领海祗岛人退回渊下宫的消息喧嚣尘上。
反抗军内部,海祗岛人姑且能够稳定情绪,打算等待珊瑚宫心海的说辞。
而另一部分来自于幕府的稻妻人则坐不住了。
他们加入反抗军是为了复仇,情绪上来了,甚至愿意因此而死。可现在幕府告诉他们,反抗军其实不打算反抗,而是打算逃命了,这让他们很是茫然。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必然是幕府的挑拨离间,所以,他们更加需要一个答案。
和海祗岛人不同,他们打算去索取而非等待一个说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