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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的夜晚,整个天下都很忙碌。

只有朱鼎顺一人睡的很坦然,但深夜中的稷国公突然惊醒。

把怀中的周奕梅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其余三人也惊醒。

这里是前线大帐,就像两年前与张之音在一起一样,四人不可能每人都有大帐,都在这里陪他。

肫哲到火堆前把蜡烛点燃,四人突然发现稷国公大汗淋漓。

张之音无声无息把火堆前的铜盆端到身边,朱鼎顺抓起手巾擦擦汗,一句话把四人说的一愣一愣。

“满头长发实在累人,不卫生,以后军中不能留长发。”

张之音看看三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到一边,倚身到旁边,“您有烦恼?妾身陪您。”

朱鼎顺眨眨眼,把她抱一旁,指着火堆边的茶壶道,“奕梅,倒杯茶过来。”

咕咚咕咚连喝三杯,张之音才缓缓道,“丑时末,快到寅时了,夫君没有睡意就别睡了。”

朱鼎顺捏捏眉心,把旁边的貂皮被垫到身后,半躺闭目着道,“刚才梦到五弟六弟,他们为我挡子弹死了,又梦到七弟,他也被巴尔虎人捅死了,都是亲亲的兄弟,死的太冤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就死了。”

四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平辽大将军对杀戮还是产生了抵触,但这…只能自己走出来,她们也不知如何安慰。

沉默中,朱鼎顺突然睁眼,“辽东过后,胖熊立刻回北寨,斩杀代藩所有郡王,杀朱鼎渭父子,朱鼐钧弃尸,老子留他们太长时间,得用他们的血,祭奠兄弟亲人,祭奠我母亲,祭奠我奶奶,她们才是真正的圣人,我要给他们盖庙立碑。”

“夫君!”

四人齐齐一声惊呼,朱鼎顺却一跃而起,负手在后帐来回踱步,身上浓郁的杀气让帐内窒息。

“辽东之后,皇帝必须追封奶奶和母亲,她们连个名字都没有,母亲为了儿子,自己把自己饿死了,这才是母仪天下,不能没有名字,必须有响彻天下的名字…”

朱鼎顺絮絮叨叨一会,她们却无一人敢插嘴。

“奕梅,你说要个什么封号,可以建庙弘扬德行于天下。”

低头的周奕梅猛然看到朱鼎顺站在身前,眼里的精光吓人,脑子飞速旋转,犹豫道,“弘德、昭德?”

“听起来是皇帝的谥号?”

“没…没有吧,大明有宣德皇帝。”

“弘德必兴、昭德至善,就叫兴圣娘娘、善圣娘娘。”

说着自己都兴奋,朱鼎顺大叫一声挥拳,“就这么定了,皇帝不同意就提刀回京城自己写圣旨,老子要建一个天下最大的庙。以后凡我属地,必须建双圣娘娘庙。”

四人眉头大皱,怎么突然疯魔了?

朱鼎顺却一把抱起周奕梅,“你太聪明了,哈哈,我们生个聪明的孩子。”

周奕梅来不及反应,被男人抱起跌倒到大被中…

海兰珠和肫哲立刻去往前帐,张之音却不悦看了一会,然后也起身到前帐。

天边泛起鱼肚白,张之音到门口看了一会黑暗中起火做饭的大营,大帐在解难营的拱卫下,士兵们距离都很远,却有百多名守夜的亲卫持火铳背对大帐守卫。

南边的百姓营地也有星星火光,最远的山峦,同样火光不断,煌煌大明,都是稷国公的煌煌追随者。

稷国公、稷武王、武安君、人屠、武圣,有什么区别呢。

张之音永远不会想到朱鼎顺到底梦到了什么,他怎么会纠结于杀戮。

人,活着要有意义。

皇,要让别人觉得你活得有意义。

帝,要子孙后代觉得你活得有意义。

太阳跃出山巅,冻得脸色通红的大小姐返回帐内,肫哲在烧水,海兰珠却不在前帐。

回到后面,发现三人都睡的很香,这个混蛋,不要老娘。

张之音和肫哲各自喝碗粥,两人来到二十步外的大帐,这里才是中军聚将之所,后面就是休息用的宿舍。

帐内跪着两人,一人脸色黝黑,一人满脸络腮胡。

“变蛟,你回来了?这是郑兄弟吧?起来吧!”

曹变蛟看一眼连忙拜倒,“见过大嫂!”

郑芝龙也跟着拜倒,“拜见夫人!”

“不管是大嫂还是夫人,我让你们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还算听话,戚戚然起身。

张之音又道,“夫君很晚才休息,你们别耽误正事,马上回船卸粮,否则还会挨军棍,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就不该来。”

“是,小弟马上回船。”

两人答应一声,郑芝龙把尚方剑双手托举,“请夫人代为归还。”

张之音点点头,把尚方剑接到手里,“你也用不着这个,夫君也用不着,郑兄弟立了大功,以后每年还能有这么多粮吗?”

“回夫人,恐怕三五年内不行,小弟又抢又买又赊,几乎搜刮了三千里存粮,才弄到四百八十万石粮,夷州留下二十万石,明年差不多二百石,三五年后得我们自己移民种植,南洋的地很肥,移民千万也种不完。”

“我懂了,到江华岛停留没有?令夫人和表妹怎么样?”

“回夫人,二夫人和公子安好,贱内和犬子也安好,感谢夫人挂念。”

“那就好,快去吧,夫君不是很高兴,卸完粮再谈不迟,自家兄弟不要见外。”

“是,小弟告退!”

两人躬身退出帐外扭头离去,张之音站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才回身把尚方剑放到主位,向身边的肫哲道,“这个郑芝龙,看起来比他们兄弟任一人匪气都重。”

肫哲正在一旁低头走神,闻言歪头回忆片刻,然后扑哧一声,“夫人看到的夫君是大同侯和平辽大将军,若夫人看到倭国的朱鼎顺,您就会明白,天下比夫君还匪的人不存在。”

“哦?内圣外王,夫君也受地理限制。”

内圣外王?肫哲读书不多,但大小姐你也太不要脸了,这与内圣外王有什么关系?

突然看到张之音狡黠的目光,肫哲笑了,然后两人对视片刻,呵呵呵好一顿畅快大笑。

笑完了,张之音才慢慢道,“夫君在苦恼什么?你知道吗?看起来也不是杀戮的事。”

“肯定不是,也许与夫君教导几位叔叔的事有关,活着的人能听完整,死去的兄弟不明白前因后果,夫君大概觉得遗憾吧,或者他认为没有告诉几位兄弟生与死的意义,他们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