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二十层楼大厅中央。
窗纱过滤柔和的光线落到“降灵会”上,照出精致的五芒星法阵、神秘的符文,让人不禁凝神欣赏。
迪安伸手触碰上去,只觉得在抚摸一块光滑细腻带有余温的皮肤,隐隐能摸到底下流淌的鲜血,以及血脉中沉淀的魔力。
“我的团队历时三个月才打造成这特殊的宝物,它专门从地狱召唤咒徒,诞生到如今仅仅使用过一次。”轮椅上的法兰奇痴迷地望着“降灵会”,“可惜失败了。”
“接下来你将见证成功。”迪安转头看向圆桌周围的空地,四个高及腰部的蓝色塑料桶围成一圈,桶中荡漾着红色的液体。
全是鲜血,加起来超过两百千克。
威廉留下的研究资料表明在仪式末尾,为一位咒徒重塑身躯,需要五十到一百千克的鲜血,其中还得蕴含爱与亲人之血。
但这次,亚当等不及分开召唤,他要同时召唤父亲威廉以及母亲奥罗拉,把他们从利维坦地狱呼唤而出,并为其重塑身体。
两百千克鲜血才足够。
不过这对于哥伦布市的首富法兰奇而言,一句话的事。
“我和他们都有牢不可破血脉和亲缘关系。”亚当目光一一掠过迪安、奥提斯,法兰奇,转身走向降灵会旁边的盒子,从中掏出一把匕首,“我这辈子从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迫切地要见到他们,所以我一定能成功。”
自我催眠着,亚当深呼吸,抓起匕首一把割开了左手手腕,鱼嘴似的伤口依次浸入四个塑料桶。
鲜血混入。
奥提斯转动一根搅拌棒呼哧呼哧地为一个桶搅拌起来。
迪安发动念力操纵剩下的三根搅拌棒运动。
法兰奇瞪大了眼睛,激动又忐忑地放缓呼吸,静静聆听感受着大厅中的变化。
桶中液体泛起一圈圈的猩红的旋涡,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似乎在催促亚当行动。
亚当强忍着把头埋进桶里畅饮的嗜血渴望,拖着塑料桶来到降灵会边,
“威廉·怀特,奥罗拉·怀特。”
亚当蹲下身念着,用一根染血的手指顺着五芒星法阵最外围的圆逆时针勾勒血痕。
“强行带入地狱的人,你们在人间留有羁绊,你们与我的联系尚未断绝,我在此为伱们铺开一条重生之路。”
沾血的手指迅速勾勒五芒星的第一个角,代表左手。
“地狱只有无边的孤寂和痛苦,不值得留恋。”
鲜血勾勒出第二个角,代表右手。
“人间有火和光明,我站在温暖的高塔里照亮你们。”
第三个角,代表左脚。
“来啊,顺着我的声音往上爬。”
第四个角,代表右脚。
“威廉!”
“奥罗拉!”
第五个角,代表头颅,亚当声音越发高亢,
“往上看,光线在头顶!”
亚当强忍着刺痛将手腕的伤口与五芒星的中心区域贴合在一起,鲜血将整个降灵会染成通红,
他于此时念出了那句咒语——
“我在此,接应你们,回归人世!”
“回来!”
“地狱并非烈焰,而是寒冬!”
哐当!
他猛地推翻了四个塑料桶。
鲜血哗啦啦地淹没了整张降灵会,血浪沿着四周冲刷,把附近的地板,迪安四人的鞋面染得一片血红。
原地狂风大作。
窗帘噗噗拍打着窗户。
天花板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地变化。
法兰奇额头前的白发遮住了眼角。
奥提斯激动着双目凸出,泛起血丝。
而迪安眼前,“技艺”视角中,原本整个大厅中,密密麻麻、平稳无比的网格状空间节点里,降灵会上方一枚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撕拉——
节点自动打开,露出一片血腥的微缩场景——飞舞旋转的钢钉、锯刃、手术刀、铁钩,一片片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与内脏,被扭曲与碾碎外露的骨骼。
节点裂隙往外吹出刮骨的寒意、催人作呕的血腥、以及哀嚎和惨叫。
紧接着,一只半透明的人手从节点里伸了出来,
一道面目模糊,通体淡红色的人形钻出了缝隙,坐到了降灵会这张“温床”上。
众人眼皮一跳。
只见桌面和周围的血液,瞬间受到无形的力量吸引,化作一条条蚯蚓,顺着人形的脚掌往上边爬,输送到身体左胸的位置。
眨眼间大量鲜血在此凝结出一颗心脏。
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了两下,左右两边又伸出了惨白的肋骨,逐渐往下凝结出整个肋骨架,
然后是颈椎、腰椎、头骨。
这诡异的一幕,让周围的几个人看入了迷,大气不敢喘。
不过五秒,地面的鲜血消失了一小半,惨白的骷髅架上长出一层单薄的肌肉,支撑着他从降灵会上面站起身,活动四肢,犹如一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鲜血又贴着白骨丰盈肌肉、编织出白皙光滑的皮肤、棕色的头发、蓝眼睛、淡淡的胡须。
十秒。
地上鲜血消失了一半。
一张五官与亚当酷似,但双眸因为饱受折磨而麻木,充斥沧桑和悲痛的英俊脸庞彻底填补了骷髅架。
威廉·怀特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人间的空气,打量自己全新的身体,表情一瞬间悲喜交加,复杂到极点。
“我活了过来?”
周围四双眼睛死死盯向这位重生者。
轮椅中的法兰奇看着那一身结实、充满活力的肌肉,嘴角咧开一抹笑意,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而奥提斯搓着双手,享受着辅助降灵会召唤的巨大成就感。
迪安用生命透视打量着威廉,与地狱修士一样的辐射着红色生命之光,强度大概有2级,这说明咒徒远弱于正统的地狱修士。
见证他由死转生的整个过程,事件进度也达到了百分之百。
亚当跪倒在降灵桌前仰望这个男人,激动到失语。
威廉低头,目光往周围几张脸上一扫,最终回到眼前,那张瘦得几乎认不得的脸上,
“亚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那不重要。”
“所以是你拉回了我?”
亚当兴奋地站起来搂紧了威廉,眼眶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然呢?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地狱里面遭受折磨!”
“听到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威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嘴角又咧开苦涩微笑,“但你把我从折磨中拯救,也破坏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进入地狱?降灵会失败了吗?”
“不,我成功了。”威廉表情黯然地摇头,“我召唤出了奥罗拉,但她已经在利维坦的改造下丧失了记忆,把我当成一个偷渡者带进了地狱。”
亚当刚想追问。
旁边看戏的迪安忽然眼神一凛,轻微的不谐感油然而生,瞬间发动念力卷起两父子挪到远离降灵会的墙角。
下一秒,桌子上空那枚拉开的节点中伸出了一只红色的左手,手指纤细修长精致,却没有皮肤和指甲,肌腱和指骨血淋淋露在空气中,惊悚地开合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第二头人形生物从节点中降临到满是血污的大厅里。
一身黑色的皮衣遮住她姣好的身材,仅有双手和脸部露在外边,而两只手都遭到酷刑剥去了皮肤。
和大部分地狱修士一样,她秀丽的脸上不见眉毛和头发,露出光溜溜的头顶,皮肤连带着嘴唇都灰白得如同死人。
两枚黑色的铁环从嘴角穿过,紧密连接锁骨,形成两块旗帜般张开的皮肤。
而棕色的双眸冰冷地扫过大厅中的四个人,
“谁,呼唤我而来?”
这声音明明清脆婉转,却带着一股渗人的冷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刚和父亲团聚的亚当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心头涌起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是奥罗拉?”
这张苍白的脸与他小时候从照片里看到的母亲的脸庞一模一样。
可那么温柔可亲的妈妈,怎么会变成这幅冷酷陌生的模样?
而威廉心脏快要裂开一样疼,发红的眼眶中射出极度的悔恨,遥遥朝着女人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拉住她的手,
“奥罗拉,我是威廉,他是亚当,我们的孩子,仔细看看他,你记不得了吗?”
孩子?
女性地狱修士绷紧的脸松弛了一下,冷漠的双眼一瞬间失神和动摇,紧接着摇头,
“我不认识奥罗拉、威廉、亚当,我叫做血手,伟大的地狱之主因我过去窃取地狱力量之罪,剥去我双手皮肤以示警告。”
她血淋淋的双手合十在胸口,缓缓朝着四人走近一步,腰间的镊子、钳子、戳刀等刑具随之锒铛作响。
“而你,威廉,地狱的囚犯,利维坦给你的刑期远未结束,你必须跟我回去受苦。”
“你们之中违规的召唤者,也得加入这场跨越世界的旅程。”
唰——
她的眼珠子扫过远处顶着一张墨西哥扑克脸的迪安、眼神狂热而迷醉的秃头教授奥提斯、忐忑又恐惧的重病缠身的法兰奇,似乎觉着这三个安静旁观的渣滓完全没有半点情绪价值,目光直勾勾地转向亚当,鼻子用力呼吸,从腰间摘下了一枚镊子,“年轻人,就是你,伤心、震惊、迷茫…多么美妙的欲望和情绪,你一定会带给我们无上的享受。”
她温柔地笑着,发出甜美的邀请,
“回归地狱之前,我们来庆祝一场。”
“我像呵护孩子一样照顾你,赐你快乐。”
“当然,是来自地狱的纯粹快乐,十倍百倍。”
不等亚当答应,她一下子用镊子夹住了自己的指尖一压一拉。
咔嚓!
亚当惨叫了一声,左手食指向后折断露出白骨,而指甲连带着一块肉同时被拔了下来。
放大了数十倍的身体撕裂之痛,让他口吐白沫、险些晕厥过去。
修士又闪电般用手术刀划开掌心,亚当的掌心随之皮开肉绽露出白骨,哀嚎声更浓。
“住手!”
见到孩子受伤,威廉大喊一声,身形化作一阵狂风,以远超普通人极限的速度,朝着修士扑了过去。
想要阻止她的隔空施法。
但女修士只是轻盈地一扬手,就像拍飞一只苍蝇,将威廉远远拍到大厅周围的玻璃窗上,撞得钢化玻璃浮现片细小的颗粒。
落地吐出一口内脏碎片。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加入盛宴吗?那么一起来吧,”女修士张开双手,嘴角咧开到耳根,铁环勾起锁骨上的一层皮肤,犹如张开的鱼鳍在空气里开合,她朝着大厅四周勾了勾手,
叮铃铃…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猛烈的金属碰撞声和锐器破空声。
上百根顶端带着锋利铁钩的锁链砸向了四人头顶,黑压压一片犹如天空中落下的蟒蛇群,张扬寒光闪闪的獠牙,要将人撕成碎片。
锁链敲响间辐射出大片动摇人心的黑色光线,
奥提斯、法兰奇被光线一照就呆滞地张大嘴,脑海中尘封许久的痛苦记忆重新涌上心头,让他们浑身发抖。
威廉回忆起一生最大的错误,苦修士般愧疚地啜泣地跪在地上赎罪。
亚当绝望地看着这一幕,铁钩尚未及身,那扑面而来的寒气和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铁锈味儿,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刺痛。
血肉和灵魂都在这些光线个铁钩之下、破碎、战栗…
同时,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往日的残影——他和女友被地狱天使帮折磨到生不如死的那段经历。
屈辱、愤怒、令他眼眶湿润,无法呼吸。
就这么结束了吗,一家人在死亡中团聚?
……
但他没有感觉到预料之中的痛苦和折磨。
劲风拂面,一团耀眼的白金色能量气旋从他头顶划过,消融了那呼啸而至的漫天铁钩,余势不止地撞上大厅东面的玻璃墙,在噼啪的破碎声中,飞向天上的夕阳。
晶莹的玻璃渣从窗框中倾泻而下,整面墙壁就这么凭空消失掉了。
温暖的晨曦般驱散了众人内心的阴霾,往日的余烬随风消逝。
不远缓缓朝他们走来地狱修士奥罗拉更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四肢的野兽、被钉在石棺里的木乃伊。
她瞪大双眼,徒劳地看着面前被她一开始就忽视的墨西哥人。
成为地狱修士来,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男人,隐隐散发着一种令她憎恶的味道。
动作快到看不清,用一只手压住她脖子,就像是抓住蛇的七寸要害,令她分毫动弹不得。
“制造幻境、操控地狱刑具、放大人类的感官…这就是地狱修士的全部手段?”迪安冲着奥罗拉摇头,“太弱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家人团聚吧。威廉教授,过来。”
被点名的威廉·怀特还没从突然间的变化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别磨蹭,过来,我帮奥罗拉回忆过去!”
“肯尼先生值得信任!”
亚当喊了一句。
威廉这才搀扶着儿子走到迪安身边。
迪安继续说,“努力回想你和奥罗拉过去的美好生活。”
威廉点点头,和亚当一左一右捧起奥罗拉血淋淋的冷如冰棍的一只手。
温柔地凝视着她那张被改造到陌生的脸,娓娓讲述过去相处的甜蜜时光。
“记得我们第一次是怎么认识的?在俄亥俄大学的图书馆大门外,我们迎面撞倒了一起,书本掉落到地上,我的心也掉了下去…”
而迪安趁机伸手沾了一点威廉额头上的鲜血,发动了舔舐记忆。
随后双眼看向奥罗拉冷漠的眸子,发动了“幻境深渊”技能。
手挽手在校园枫树下慢步…
轻抚妻子隆起的孕肚,贴耳上去倾听孩子调皮的动静…
一起讨论儿子的名字…
一幅幅迪安从血液中读取到的美好画面,全部化作栩栩如生的幻境,灌输进了地狱修士奥罗拉的脑海。
唤醒她那被利维坦掩埋的记忆。
女人原本冷若冰霜的脸融化了,嘴角刻薄残忍的讥笑不自觉地变成了温馨的微笑。
她别过了头,眼眶悄然变得湿润,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见状,迪安缓缓解除限制她发声的念力。
“威廉、我都想起来了…”
“亚当,我的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女人眼神温柔如水地扫过围在身边的丈夫和儿子,两人惊喜地相视一望,用力握紧她的双手。
一家三口簇拥在了一起。
“奥罗拉,太好了!你终于恢复了!”
“二十年,你们知道我都是怎么过的吗?”
女人看着两个至亲之人,轻柔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进入地狱之后,我那具卑微且脆弱的肉身在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刑具下割裂崩解,我还一直保持着清醒,一边凝视自己的残躯,一边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苦苦等着你,呼唤你来救我。”
这话打破了刚起头的温馨气氛。
威廉脸上的笑容僵硬,深呼吸垂下了头,“抱歉,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是我的无能让你在地狱里受苦二十年。”
“那种折磨你体验了十几天,你该清楚有多可怕,”女修士凝视着曾经的丈夫,泪眼朦胧地说,“所以我很快就崩溃心头滋生了仇恨,我开始恨你为什么不快点来拯救我,把我丢下地狱独自承受折磨。”
“我错了,”威廉语气更加愧疚,“我对不起你。”
“不,奥罗拉,这不是威廉的错。”亚当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为父亲辩解,“他这么多年一直很内疚,几乎把所有时间用来拯救你,连睡觉也想救你,甚至忘了我这个儿子。”
“他虽然活着,但他承受的痛苦一点也不逊色于地狱!”
“我明白的孩子,听我说完,”女人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美丽又邪异的笑容,嘴角的血环叮铃作响,“但漫长的折磨尽头,当我被地狱的领主、扭曲与欲望之神利维坦正式改造成修士之后,威廉,我开始感激你了。”
迪安心头一紧,把这个神只的名号牢记。
“感谢你让我体验到了如此极致的愉悦。”
“曾经的严刑拷打变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愉悦,超出了灵魂和肉体的界限,它超过了我在人间经历的一切…夫妻之间温存、家人团聚的欢乐,在这种愉悦面前都只是一粒尘埃。”
女人眼神迷离,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病态的红,
与之相反,两父子脸色惨然。
这是什么魔鬼言论?
不远处靠近玻璃墙的奥提斯、法兰奇就好似听到了某种极度肮脏的污秽之语,捂着胸膛一阵干呕。
“后来好长时间,我帮助利维坦收集痛苦,而我自身也学会了‘取乐’。”
“我记不清多少次陶醉在那些刑具运转的声音里。但心头总有一种缺憾,就好似丢失了一块无法填满的拼图,始终不能让这种快乐更加地彻底、完整地贯彻我、浸透我、改造我。”
她的双眸看向两个家人感动道,
“我现在知道缺少的是什么——我怎么能独自享受神明的赐予?我缺少一起接受快乐的家人。”
“威廉、亚当,加入我!我带着你们一起聆听鲜血泼溅与皮肉碎裂的声音,一起淌过这血海与哭山,领略美妙的地狱百景。”
“来吧,我最爱的人啊,一起接受转变,”奥罗拉原本清澈的双眸变成一片血红,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奥罗拉、威廉、亚当,卑微而孱弱的凡人,我们,就是欲望和痛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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