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虎兵拖着疲惫不堪身躯回到家。和谁也没说话,放好自行车,又去走廊上了藤椅上躺下了。
虎永刚知道,父亲现在是货三轮给拉货,身体远没有以前踩自行车拉货累。现在如此的神态,完全是因为高俊的事情,让他心灵不堪重负了。
他很担心因此而心理崩溃,再导致身体垮掉,那就是虎家的灾难了!
可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劝解!
只能默默地看着父亲,在一边心疼他。
虎家人都知道虎兵的心情不好,都各忙各的,谁也不去打扰他。
虎永刚懂事地代替父亲,把饭桌掮到外面;一向调皮捣蛋的虎永强也帮忙拿长凳。
他的力气小,一次只能搬出一张。走了四趟,把长凳放在了饭桌的四边。居然没有叫累,也难得的没去母亲尚忠英面前邀功请赏。
虎永刚把落地扇搬出来,插上电源。看奶奶和母亲把饭菜全部放到桌上,他才去叫父亲过来吃饭。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虎永刚最不想看到的高俊来了。
虎海泉一见他,马上皱起眉头说:“你又来干什么呢?”
不等高俊回答,莲姑娘抢先对虎兵说道:“老大啊,老二上午就来找过我了,他的意思是想来帮你拉鱼。”
闻听此言,忍无可忍的虎兵终于爆发了!
他把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大声冲着莲姑娘吼道:“他帮我?你说说,他能帮我什么?!”
眼见情况不妙,虎永刚赶紧拉着虎永强走开了。
莲姑娘见虎兵生气了,小声说道:“老二不是一直在帮你拉鱼吗?”
虎兵冷笑连连,语气中充满了怒火:“他帮我拉鱼?我没给他开工钱吗?我给他的工钱比我三舅子那样的大医生都高!
再说了,我需要他帮我拉鱼吗?我一个人干不了吗?
为什么让他来拉鱼,你们忘了吗?
老二,你自己说,你为什么要拉鱼?你是为了帮我吗?”
高俊一句话都不敢回,目光闪烁不定,看也不敢看虎兵。
虎兵继续怒气冲冲地说:“你不好意思说了?我来帮你说!
那一年,江明好心好意带你去内蒙古,你没什么手艺,他照顾你,给你安排最轻松的活儿,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你为了嫖女人,把工地上的东西送给那野女人!你还口口声声说江明不上路,不带你出去了!他把你的丑事给遮瞒下来,没有上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娘是看你走投无路了,心疼你,叫我给你口饭吃,才让你来拉鱼的!你倒有脸说帮我,我都没脸听!
这些年来,你除了踩一下自行车,拉一下鱼,你帮了我什么?帮我搬鱼了?还是帮我守摊儿了?倒是想吃鱼了,就挑好的拿;想吃肉了,自己怕花钱,拿我的鱼去换,我说过一句吗?你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人要有良心!怎么多年了,你在我这里挣了不少钱了吧?逢年过节的,做哥哥的不图你的回报,你买过一斤茶食给父母吗?买过一块糖给你的两个侄儿吗?
你现在又走投无路了吧?怎么有脸说来帮我的?
你今天早上到菜市场,你也看到了,我需要你帮我吗?你就坐在那里抽烟,油瓶倒了都不扶,还不如我儿子!他一个学生都知道忙前忙后的主动帮忙!
还有,你没看到的是,陈兵是个驾驶员,还是个外人,拉鱼的时候一点都不嫌脏,不等招呼,主动的帮忙装车卸货的,这才叫帮我!
而且,他拉一趟才40块!你的工钱加上经常拿的鱼,算起来每天超过了这个数吧?
你自己说说,我需要你来帮忙吗?!”
高俊被骂得无言以对,只好求助地望着莲姑娘。
虎海泉大口抽了一下水烟台,吹灭了芒子,两股青烟从鼻孔里冒出。
他看着高俊大声骂道:“你个畜生,我家好的你不学,你舅舅那套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本事,倒是全部都会!你看着你娘有什么用?要他给你奶吃吗?”
莲姑娘小心翼翼地和虎兵说:“老大啊,你听我说一句啊。老二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他想要的。你看看能不能……”
虎海泉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急吼吼地打断了她:“你不要帮他说话!什么能不能的!这个畜生东西,屁本事没有!小事都做不来,还一心想做大事!活该有今天!”
若是往日,莲姑娘肯定是要吼回去的;今日她不知为何转了性子,好声好气地说:“老头子,你等我把话说完行吗?”
“好!我听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莲姑娘看着虎兵,不紧不慢地说:“老大啊,你也消消气,听完我的话,再心平气和地想一想,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老二以前的种种不是,我们现在暂且不说,只谈他拿了你的钱,如何归还。
你说得不错!这个畜生好吃懒做,拿着你的高工钱,不懂勤快一点,帮你多做些事。不要说别人了,就是换做我这个亲娘,时间久了也会嫌弃他!
也就是你做哥哥的心肠好,照顾弟弟,不和他计较。
可是他不像徐强他们,有门手艺,不做生意了,还可以去工地,凭本事挣钱。要不了几年,就能把债还清了。
老二什么手艺也没有,你不叫他拉鱼,他到哪里去挣钱?挣不到钱,怎么能还你?
说到底,老大啊,你帮他就是帮自己!”
虎海泉没好气地说:“你就是一张嘴!死的也被你说成活的了!明明为了帮老二,心都偏到乌鲁木齐去了,还开口闭口是为老大着想!”
虎兵感到心力憔悴,揉着太阳穴说:“我现在是头也痛、心也痛!恨不能跳进了九圩港死了才好!”
尚忠英大惊失色,连忙抓住他的胳膊,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虎兵,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虎兵拍了拍妻子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语气变得温和:“放心!我也就是气不过,说说而已!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你怎么办?两个儿子怎么办?还有父母,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见此情景,和弟弟一起坐在一边凉榻上的虎永刚,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那种感觉,就是难受。
他在高俊到的时候,就带着弟弟走开了。知道父母他们有事,不等母亲了,他主动去烧了洗澡水,安排弟弟洗了澡。
自己也洗好了,就带着弟弟在旁边的凉榻上乘凉。
为了不打扰大人们说话,他特地没有把电视机搬出来。这样邻居家也就没有人过来了。
虎永刚在凉榻上,一边拿蒲扇给弟弟赶着蚊子,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父母那边在说什么。
听到父亲的颓丧声音,他心里无比难受!连忙从凉榻上下来,套上拖鞋,走到父亲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安慰父亲,但他就是觉得,这个时候要和父亲站在一起,不说话也是宽慰。
弟弟虎永强可能也是受了影响,跟着哥哥过来了,一起靠父亲站着。
虎兵看着两个儿子,心里忽然觉得平静了许多。
这段日子里,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