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虎永刚早早地醒了。
昨天夜里,高俊虽然走了,虎永刚依然难消对他的心头之恨!
此恨绵绵,倒也不是仇恨,而是恨铁不成钢。
这一夜,他都是一会儿睡着、一会儿醒来的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
此时天刚蒙蒙亮,既已醒来,他也就不想再睡,干脆起床了。
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父母的床上看了一眼。正想着父母是不是夜里被高俊过来,闹得很长时间没睡着,现在还睡着呢?
他提醒着自己,轻手轻脚,别吵醒了父母,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的时候,眼光扫到父母床下的踏板上,发现没有了鞋子。
原来,父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没有叫醒他,直接上街去了。
他赶紧洗漱收拾了一番,骑上自行车上街,帮父母卖鱼去。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到了菜市场里,居然发现高俊也在父母的摊位里。
他坐在虎兵拉鱼的大车篓上抽烟。
这些时,虎兵都是雇的货三轮拉鱼,这大车篓就放在菜市场那间房子里。出摊的时候就拿出来,收钱用。
虎兵夫妻正忙于从房子里搬鱼出来。
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两人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搭理高俊。
虎永刚一到,在房子里放好自行车,就对父母说:“你们去摊位那里忙吧,我负责搬鱼去。”
虎兵嘱咐道:“搬出一饼,就还要把棉被捂严实啊。解了冻就没有卖相了。”
虎永刚应声连连:“知道了。你们去忙你们的!”
事实上,他也知道并熟悉了,父母早晨的一阵忙碌流程。
每天,虎兵早早到菜市场后,先要把冻鱼饼搬到摊位上。然后用起子轻轻地把冻得硬邦邦的鱼,一条条的挖出来,摆放整齐,等有人来买,就可以直接上秤称了。
这也是一个技术活儿。
拿难度系数最高的带鱼来说,它的身体很长,又冻得很严实,起子第一下的着力点就非常重要。选不好,就很容易把鱼给挖断。
用的力度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轻了,冻鱼纹丝不动;重了,不是伤到鱼肉就是挖断了鱼身。
这样的鱼就卖不出去了。
虎永刚第一次兴冲冲地要帮忙的时候,第一下就把带鱼给搞成了几段。
虎兵再也不敢让他帮忙挖带鱼了。
虎永刚觉得父亲虎兵是整个菜市场的鱼贩中最有经验的。
挖带鱼的时候,他都是先在鱼头后面一点下起子,用合适的力度轻轻撬起鱼头,再沿着鱼的背脊,一段一段地先撬得鱼松动,千万不能急于求成,一定要等整条鱼都松动了,才能取下来。
这样挖起来的带鱼,就是很完整的,很有卖相。
他教过虎永刚,千万不能挖鱼肚,那里没有骨头,一挖就坏掉了。
虎永刚让父母到摊位上忙,就是干这个。
通常,虎兵每天都是把头天拉回来的鱼,先每个品种拿一饼放摊位上,卖完了再去房间搬。
这样就可以更长时间的不解冻。
此时,虎永刚主动承担的搬运工作。刚刚从摊位上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已经有了一饼中带在了,再搬其他品种就可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他也算有点经验了,至少一眼就可以区分出来各种海鱼的规格。
比如带鱼,每条4-6两的,是大带;2-4两的,是中带;2两以下的就是小带。
而那种6两以上的,叫特带。因为产量小,价格高,看人买,虎兵就很少进。
虎永刚掀开棉被一看,里面除了中带,还有大带、青川鱼、中鲳和梅子(小黄鱼)几个品种,就一趟一饼,每个品种都搬了一饼到摊位上。
最后一饼梅子鱼,搬到摊位前,他高高举起鱼饼,在水泥地上摔了几下,把鱼饼振松成一小坨一小坨,再捡到台子上。
梅子鱼,头大身子小、肉体又嫩,不能用起子去挖,一挖就挖坏了。
这种鱼价格很便宜,买的人也不会去计较太多,都是一坨一坨的买。
虎永刚见父亲这样搞过一次,就学会了。
干完了这些,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来买鱼了。他从母亲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来一条毛巾,擦了擦手,再从里面把装零钱的布袋拿出来。
这么长时间,高俊一直坐在那车篓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不帮忙也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虎永刚走过去说道:“二爸爸,你动一下屁股。我要用车篓了。”
高俊起身走开了。
虎永刚把车篓靠台子摆好,手里的毛巾搭在了沿口上,方便大家擦手。
接下来,他把布袋里装的零钱,全部倒在了车篓里,开始了他的工作—收钱、找零。
就这样,父母称鱼,他收钱。台子上哪个品种的鱼卖完了,他马上就去房子里再搬一饼出来。
一上午就这样忙而不乱地过去了。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虎兵见鱼所剩无几了,就招呼儿子开始清理车篓里面的钱。
虎永刚心领神会,先把大团结清理出来,等下父亲要拿去进货的。
时间来得及,他就全部清理了,着急回家的话,他就一股脑儿地装进那布口袋里,回去以后慢慢数。
十一点,陈兵开着货三轮准时到了菜市场门口。他把车停在房子那里,人走进来叫虎兵。
陈兵都是早早地吃了午饭再过来,虎兵则是在门口的包子铺买几个包子,就是一顿中饭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陈兵过来后,把棉被装上车,他就躺在上面出发。啃完包子再睡一觉,就到了进货那里了。
虎永刚和母亲一起,把剩下的一点鱼处理干净,摊位的台子打扫一下,就回家吃饭了。
高俊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也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他没有说,也没有人问。
虎永刚和母亲到家时,意外地发现高俊居然在虎家厨房的灶台里烧火,而奶奶莲姑娘正在灶台上炒菜。
原本莲姑娘正在和高俊大声的说着什么。她是背对着门口的,并没发现有人进来。
而高俊在灶台里烧火,面向着外面,看见尚忠英进门,大声招呼:“你们回来啦!”
莲姑娘马上不说话了。
平时中午做饭的时候,都是虎海泉烧火的,这个时候却在走廊上,拿着水烟台,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水烟,那神情若有所思。
虎永刚猜测着:是奶奶不让他听见和高俊的谈话?还是他看见高俊就生气,躲到走廊上抽烟的?
和往常一样,尚忠英到家就要去把菜市场带回来的擦手毛巾什么的清洗一下,然后才可以吃饭。
而今天,高俊的到来,把虎家的日常生活打乱了。
他看到尚忠英进门,马上从灶台里走出来说:“嫂子,你去烧火吧!本来我有事,早就要走了。看我娘一个人做饭,一会儿灶下烧火,一会儿灶上炒菜的忙不过来,我就给帮下忙的。”
尚忠英只好打消了洗东西的念头,走去灶下烧火。
虎永刚腹诽:你有这好心?平时不都是我爹爹烧火的吗?你是有事求奶奶吧?说得倒比唱的还好听!
却听莲姑娘说道:“老二你急什么?饭菜马上就好了,你吃了饭再走!”
高俊逃也似的边走边说:“不了、不了!我回去吃!”
出门上了自行车就走了。
虎永刚不由得深深地为父亲虎兵担忧起来:这厮不知道又想了哪一出了?我父亲又要无端背负什么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