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闻声望向江既清身侧,恰见王嵩也看向她的方向。
见他微微颔首,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众老臣见到年轻的帝王和王嵩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论是清流一党,还是齐国公府一党,皆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喧恍的热闹场景中,无人留意到二人只有一瞬的视线交汇。
除了一人。
这些细微的默契,都落入了伯懿眼中。
满身的疲累,不知为何又添了几分,肩微沉。
江既清伸手从德明手中接过一盏灯笼,年轻帝王明媚温和,又带着恩怀亲切的笑,在众人眼中愈发清晰。
“诸位大人辛苦了。那日,其实是粟娘先朕一步,中了毒。多亏了表哥,当即便察觉到了食物有异。为避免打草惊蛇,于是只能想出这种法子,委屈了玉大人。”
一番话轻言暖语,带着上位者独有的谦恭感,轻描淡写便略去了他人在其中的艰辛,只留下上位者的体恤。
若此时咄咄逼人,反倒会落下不知感恩,不懂进退的蠢笨模样。
虽是说给玉浅肆听的,但又何尝不是安抚众人。
一众朝臣难得如此近距离看到自家年轻的帝王,不得不感慨,当初那个被冰冷巨大的御座包裹的怯弱少年,没了王嵩的阻挡,如今已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度。
玉浅肆眉眼弯弯,眸中又冷了几度。
少主身上的毒太过霸道,让他饱受折磨,可也因此,往往能挡得其他毒物的侵害。她当时听闻少主中毒,便觉有问题。
敢情少主也是被当做人质扣押了。
江既清定然当时便从御医处得知了能解毒的东西,察觉了其中恐怕有陷阱。
可他既想救粟娘,又不相信自己,会为了皇命冒生命危险。
便对外宣称是少主中毒,就是为了逼自己动身入局,为粟娘搏来解药。
江既清朗容青青,王嵩面静容宁,二人相望一眼,王嵩淡然挪开了目光。
当夜,御膳有毒一事事发,他便不同意这个计划。
“陛下自当清楚阿肆的脾气,若让她发现陛下利用我牵制她,不会善罢甘休。”
可江既清不愿赌。
他挥霍了玉浅肆对他的善意和怜惜,他不敢赌,如今的玉罗刹,是否还愿意为了粟娘以身犯险。
毕竟粟娘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贫家女。
可是,他要粟娘活。
江既清低头去看手中的宫灯,眼中的晦暗却难以被烛光照亮。
“辛苦玉大人了,如今来龙去脉已经清楚,这些妄图谋逆的兰氏一族,便都交给禁卫军吧。”
还未等禁卫军靠近,兰菽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吓得木桥上的朝臣们纷纷退后,差点将人挤下桥去。
兰菽却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陛下,终于见到您了。可您要想清楚,兰氏一族并未有俘虏一说,若我死了,您,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他的声音因长期气血亏损而少了几分中气,特意压低的声音,差点被木桥边缘你拉我拽的朝臣盖过去,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了玉浅肆耳中。
玉浅肆站在河岸边的阴影里,静静打量着木桥上喧闹中的一团静谧。
果然,兰家和帝王家之间有些不可说的秘密。
兰菽狠狠瞪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帝王,他手中的宫灯,将他映得分外明亮。明明距离如此之近,他却看不清这个手握他们所有人性命的帝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那团亮光的边缘,随着江既清的呼吸缓缓挪动,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盯着一团烛火,眼睛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
“兰菽,你这是何苦?”江既清冷了声音,有些犹豫。
兰菽想象着这声音深处的帝王面容,不容拒绝道:“此事,都是兰菽一人策划,与我兰氏族人无关,求陛下放他们离开,并遵照约定,给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等他们全部平安后,我自会说明一切。”
见江既清意有松动,似是要应下兰菽的请求,玉浅肆高声打断。
“等等,此事还未了。”
耀光将身侧头蒙黑布的人押上前来,玉浅肆揭开他头上的黑布,正是曈度。
“此人乃提刑司无涯卫,因不满我与齐国公府交好,自以为我会不忠于陛下,所以与兰氏一族勾结,设下陷阱,想要在抓住我后,再以人证身份,带着伪造的物证面圣,将这皇陵中发生的一切都归咎于我。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玉浅肆竟会如此直接地点明大家心中所想,还一副打破砂锅,问心无愧的样子,反倒让所有人避无可避。
这阳谋真的让人敬佩。
被玉浅肆这么高声一喊,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双手被缚的人身上。
大盛讲究认证五证齐全,若需人证,有什么人证能比提刑司内部人员公开指认她来得靠谱?
所以玉浅肆在竹林里就已经想到了必有内鬼。
在遭到埋伏的时候,更是确定了,内鬼就在算浊与曈度二人之间。
当时,信烟如约被放,所以她以为是算浊出了问题。没想到,曈度以自己擅长追踪,更适合伪造痕迹引开追兵为借口,跟算浊交换了任务。
算浊离开后不久就遭到了追杀。
他虽寡言,却不蠢。知道计划的只有他们三人,如今出了状况,曈度一定有问题。
但任务为先,若援军不至,他和玉大人便是困兽。他只得寄希望于引开更多人,给玉大人争取更多时间。
幸好他们及时赶到,不然玉大人......
想到这里,算浊望向曈度,仍心有余悸。
曈度此刻,面容平静。他知晓玉浅肆如此做的原因。
在那间漆黑的仓库里,他看着窗外的火光,自以为是地劝阻玉浅肆束手就擒。
“我带来的人不想伤你的性命,只是需要大人跟他们走一趟。提刑司交给我,您应该放心。”
“大人,我敬佩您,我相信,无涯卫每一个人亦如是。可提刑司应该忠于陛下,而非齐国公府。若您在一日,提刑司便有可能会对陛下刀刃相向,为了陛下,我不得不这么做。”
“大人,我向您保证,只要您跟他们离开,将提刑司交给我。我可以保齐国公府与小公爷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