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蔚然扒着窗户往外看,后怕似的拍拍胸口。
“吓死我了,我以为刚刚你公公要当场骂人。”
苏半夏捶捶腿,“我公公是那个牌位。”
郑蔚然后知后觉“哦”了一声。
刚刚仪式完毕之后,程姑姑就安排苏半夏回屋休息,这会儿又进门来叫她,宴席开始了。
“得敬酒了,敬完酒再回屋歇着。”
苏半夏应了一声便出门跟着程延去敬酒,在后边喊了一溜的叔叔大爷婶子阿姨,也没记清楚谁是谁。
敬了一圈酒,苏半夏又被推着回屋了。
她让郑蔚然不用管她自己出去吃饭。
郑蔚然睁大了眼睛,“我谁也不认识,出去多尴尬啊。”
“尴尬什么,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不吃一会儿她们就兜走了,快去。”
“我不去。”
“你不去你饿着。”
“我不饿。”
“嘴硬吧你!”
郑蔚然看着外面的席面流口水,席面是程姑姑操持的,找的当地做席面的厨师。有鱼有肉,有酒有糖水,很丰盛了。
程姑姑掀开门帘端着两个盘子进屋,“快快快,接一下。”
郑蔚然忙接过盘子,一盘荤的一盘素的,都是席面上的东西。
“这他妈什么破规矩,新娘子都不能上桌吃饭,真是狗屁!”程姑姑说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脸上却是看不出端倪,“我提前让灶上给你盛出来的,没人动过”。
“还有馒头。”程姑姑从胳膊上挂着的袋子拿出四个大白面馒头,“快吃快吃,饿了吧郑知青,你咋不出去呢?”
苏半夏笑道:“她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不吃就自己饿着?你就不像周妹子。走走走,跟我一桌。”程姑姑安排好苏半夏的胃,拽着郑蔚然出去吃饭了。
外面周敏已经跟桌面上的女人打成了一片,气氛推高到一定程度,大家纷纷保证以后一定多照看小苏。
程姑姑的加入让饭桌上气氛更浓了,这儿是程姑姑的娘家,在场的都是她的亲戚。
房子是刚修的,用的都是好砖瓦,窗户也新装了窗户,透亮的玻璃看外面很清楚。院子里四个大圆桌坐的都是女眷,男宾客都在另外一处院子。
刚敬酒的时候苏半夏去看过,是个废弃的房子,一片荒凉。敬完酒苏半夏可以回来,程延还要在那儿陪长辈喝酒,好在有徐斌和江伟明在一边帮着。
屋里没人了,苏半夏也放下了一直提着的气,开始享用起程姑姑准备好的吃食来。
正吃着,门帘被掀开了一条小缝儿,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苏半夏。
没等苏半夏做出反应,人一溜烟跑了,看高度是个小孩儿,透过窗户看,还是个小女孩儿。
院子里很热闹,没人注意到她来。
席面是几年难得一遇的好席面,是程姑姑托了人才找到的食材,像鸡和鱼想买到批量的很难。
一切都是为了争一口气。
在半月前苏半夏就知道了这次婚礼程延继父不会出一分钱,好像是对程延敢忤逆家里的惩罚。
当时程姑姑气得几乎又要上门去吵架,尽管程延不是程三平亲儿子,但也在一个家里生活了许多年,一点也不表示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程姑姑腰杆硬惯了,不管就不管,程姑姑给程延打过电话以后,不顾程延的劝阻,坚持要办一场热闹又实在的婚礼。
热闹体现在响器班子,实在就体现在席面上。
为了给侄子把脸面做起来,程姑姑是铁了心了。
程延心里倒是没想争这个高下,一直劝阻没必要做这种伤人不利己的事,被程姑姑给呲哒了回来。
“什么叫伤人不利己——你有没有骨头啊你?人家都骑你脖子上拉屎了,你还忍气吞声!我就要办!谁想花他们家那俩钱儿似的,就他们那出门凑不齐一身衣服的穷酸样子,我还怕他们给你丢人呢!”、
一不做二不休,布置婚礼程姑姑再也没跟程延继父这边儿开过口。
苏半夏觉得程三平是继父,怎么都正常,但是程延妈妈也如此,他应该很伤心吧。
饭从中午十一点左右吃到下午两点钟,桌面上的剩菜也被吃饭的人瓜分了。
宴席散罢,院内只剩下苏半夏和郑蔚然以及周敏三个人,程姑姑带着程延的堂婶大娘和姨们去洗涮碗筷了。餐具都是从村里借的,包括桌椅都是要还的。
“夏夏,你这就结婚了?”虽然亲历了今天这一场婚礼,但郑蔚然还有些不真实。
“啊,以后你想见我,只能来这儿了。”没想到苏半夏玩笑的一句话让郑蔚然红了眼眶。
苏半夏有些慌,“你别哭啊,离得又不远。”
郑蔚然一向以姐姐的姿态跟苏半夏相处,想到以后就不能想见就见,她心里就难受。
“以后你也常回家。”郑蔚然哽咽道。
苏半夏好声好气地答应。
“叮叮——”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夏夏,我男人来接我了,你好好的。”周敏握着苏半夏的手叮嘱。
“周姐,那自行车你……”
“好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我再骑回去别人怎么看我?”
外面齐阳也跨着自行车说道:“对啊妹子,我们夫妻俩也是要脸的嘛。”
周敏坐到齐阳的车后座,“我们走了,你来县城别忘了来家里坐坐。”
苏半夏点头,“路上小心!”
刚送走周敏两口子,外面李建国溜溜达达地进门,看了一下小院儿,“不错嘛,这不比跟他们一家子住一块儿好?”
“建国哥,你们那边也结束了?”
李建国点头,“是啊,一会儿得走了,郑知青,你一会儿还坐程姑姑的车。”
郑蔚然闷闷地应声,苏半夏也有些伤感。
“把你东西理一理吧,你自己不知道收拾到什么时候呢。”郑蔚然平复了一下心情。
李建国也喝了点酒,但喝得不多,毕竟他娘三令五申不准喝个没完,就差揪着耳朵耳提面命了。
他去东屋把运来的嫁妆都卸下小推车,又帮忙把桌子从杂物房里搬到了厨房去。
虽说程姑姑说房子来不及好好修,但已经很好了,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并不是土墙而是石头砌的,严丝合缝。
收拾半晌,巧双娘和程姑姑回来了,也意味着忙完了她们要走了。
“夏夏,好好过,三天后回门,大娘去给你收拾家。”巧双娘眼里也泛着泪光,这段时间两人建立起了不浅的感情。
苏半夏忍着鼻酸点头。
“他们要是不客气你也不用怕他们,把腰叉稳喽!”程姑姑补充道。
这一句就有些啼笑皆非了。
这时候程延和江伟明扛着喝大了的徐斌进了门。
程姑姑看见气不打一处来,眼睛冒火想动手。
程延及时发现了他姑的暴力预警,抢先说道:“姑,斌子是帮我挡酒来着,您别怪他了。”
但无论怎么说,看见儿子喝得人样都没有了,还是生气。
“今晚让他在这儿住吧,这样也没办法挪动他。”程延费力地扶着烂泥一般的徐斌,扶着的人有意识和没意识那是两个重量。
程姑姑二话不说就否了,“胡说什么呢,你大喜之日怎么能让他住这儿,一会儿你姑父就来了,让你姑父扛他。”
苏半夏瞟了一眼东屋,“姑,那屋的板车你们用吧,人背着太累了,自行车也不安全。”
板车上的东西刚被李建国卸下来。
程姑姑看了一眼板车,“行,这借的谁家的啊?明天我给人送回去。”
“这就是我家的,放心用。”苏半夏进去把板车上的红丝带拆掉。
把徐斌安置在板车上后,徐斌的爸爸徐解放也叼着烟进来了。
程姑姑不放心地看了看新婚的小两口,“那我们走了。”
郑蔚然红着眼不舍得松开苏半夏的手,苏半夏拍拍她。
“我走了夏夏。”
苏半夏挤了挤眼睛,“三天后见!”
送走了亲戚,热闹的小院转眼安静下来。
“姐姐,我睡哪啊?”苏晨坐在堂屋门槛上。
他这一天都跟着李建国,吃了一顿很好的饭,却食不知味。
程延大跨步过去,开了偏屋的门,“来,你住这屋儿。”
院子不大,堂屋有两间,正屋苏半夏住,偏屋就是苏晨的小房间,程姑姑有心,专门打扫了,还安置了一张小书桌。
苏半夏从带来的东西里找出苏晨的铺盖给他铺上,抬头就看见程延拿着笤帚扫着鞭炮的纸和地上各种垃圾。
眼里有活儿就行,苏半夏对程延知道主动干活这一项很满意。
苏半夏也没闲着,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清理出来,放在屋子里。
正忙活着,大门处站着一个身影。
“哥——娘让你们去吃饭!”
是个小姑娘,扎着双三股辫,皮肤黄黄的,眼睛骨碌碌转,四处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