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郭宏图便来敲了门。
一队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又踏上了路程,临走郭宏图因为十块钱食宿费跟这家的老大爷撕巴半天,一向人模狗样的郭宏图帽子都挤掉了,最后还是趁大爷大妈不注意往窗台上放了一张大团结。
小李没见过组长这么有人味儿,从郭宏图上车就盯着他瞅,把郭宏图都瞅急眼了。
“看啥看!我这叫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小李被吼得一激灵,有些委屈道:“给就给呗,骂我干啥啊?”
郭宏图帽子一拉,闭上眼睛继续补觉,他昨天一晚上没合眼,就是等着逮逃跑的人呢,结果屋里的俩人一个比一个睡得踏实,小李甚至打了半宿呼噜。
汽车继续往北开,苏半夏侧头往旁边玻璃看,外面的风景变化经过几天的牢狱之灾显得格外动人。
中间又在一个叫临城的地方住了一晚上招待所,又经过一下午的行驶终于苏半夏看到了熟悉的城门楼。
上辈子,她在这儿读过五年的大学。
“来过?”郭宏图问道。
苏半夏微笑,“梦里来过吧。”
“梦里?有意思。梦里也有这九门八典吗?”
苏半夏听出了郭宏图很明显的试探,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不仅有九门八典,还有一入宫门深似海呢。郭组长,我认字,书上写着呢。”
“哪本书啊?”郭宏图扭着头问,“我好奇,啥书写这么清楚?”
“三年前的公社报纸,介绍首都的,郭组长有兴趣可以去翻翻。”苏半夏面无表情道。
郭宏图见把人逼得恼了,也不生气,笑笑又扭了回去。
车开到了城里,车速便慢下来了,苏半夏自一早上起来就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但一直强撑着没有叫停,她也想赶紧把事情搞个清楚。
现在的京城大路上,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不断经过的行人和自行车,纷纷攘攘,恰是人间。
两辆汽车缓缓停在一座阔气的高大建筑前,建筑门口还站着不少人,最前方的就是神色焦急的程延。
程延得到消息之后,一大早便要到安全部来接人,被陈将军骂了一通。
“他们最早也是下午到,你着什么急啊?”
程延只能如坐针毡般坐在沙发上蛄蛹。
中午饭后,程延再也等不了了,托着宋志明就开车到安全部门口等人了。
一到安全部门口才知道,各方都来了人,程延这个当事人家属甚至都不是最早的。
小汽车缓缓停在楼前,副驾驶郭宏图吹着口哨下来,然后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
苏半夏的身影也终于再次出现在程延眼里,程延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瘦了好多。
苏半夏下了车有些头重脚轻,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程延在叫她,好像也看到了程延的身影。
可这样的幻觉出现了不止一次了,每次心怀欢喜地叫人,伸胳膊抱到的都是一团空气。
“夏夏?”
好像真的是。
苏半夏眨眨眼,试探地喊了一声,“程……程延?”
程延嗓子有些堵,“是我。”
在程延想走近一步的时候,被郭宏图从中间挡住,“现在她还是嫌疑人,外人不能接触,让你见一面已经是看在许多人的面子上了。”
苏半夏眼睛鼻子通红,“我没事,我没事……”
她不断重复着自己没事,想着宽程延的心,但在程延的视角看,苏半夏狼狈极了。
头发凌乱,脸颊青紫,身上披着不知哪里来的破烂棉袄,整个人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小了一号,比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瘦。
“我没事,我……”苏半夏见到了程延,支撑自己的信念一下子结束了,手脚脱力的一瞬间摔倒在地。
小李拉都没拉住,弯下腰拉苏半夏的胳膊的时候,触碰手背触碰到了苏半夏的脸颊,“组长,她发烧了。”
程延要上前抱她,被宋志明一把拉住,“你疯了?”
郭宏图皱皱眉,“你手准不准啊?”
小李无奈,“组长,她真的发烧了,你看她脸红成什么样了!”
不少部门的人都守在门口,这一出儿倒是没人料到。
“姜姐,帮着小李先把她背进去,周泽,打电话到医院让他们派个合适的医生过来。”郭宏图指挥着,门口安全部自己人赶忙上手把苏半夏扶到了小李的背上。
小李别的不行就是劲儿大,背着苏半夏越过重重阻碍进了安全部的大门,其他想打探消息的人被郭宏图给堵在了门口。
“各位,事情的原委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各位请回吧!”
也有一些想仗着自家背后领导的名想打听个小道消息的,但都被郭宏图一一给堵回去了,郭宏图长袖善舞,一时间竟谁也没挖出个一个字来,还不能说他什么。
没多久,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郭宏图伸了个懒腰,转向一直没走的程延和宋志明,他扯起一个敷衍的笑容,“这位是……程团长吧?”
程延点头。
“我知道你担心,但路上我们给你妻子检查了,她没什么大事,只是外伤导致的发烧,我们也给她叫医生了,等她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我们就会安排谈话,这段时间也会传唤相应的证人。”郭宏图托着下巴打量着程延,“不过你嘛……你还是不能见她的,到时候发生什么事你也说不清楚不是?”
程延被宋志明死死拉着,生怕他脑子不清楚做什么蠢事,但其实现在宋志明不拉他,他也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他在,苏半夏才有指望。
“麻烦郭组长了,还请……秉公调查。”
郭宏图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门,不走心地点头,“会的会的。”
他这副不上心的样子,看着很难让人信任。
程延咬牙,但还是强忍着心里的不快,询问道:“请问,我们可以提供证人吗?”
郭宏图挑眉,“谁?你吗?你不行哦!”
程延摇头,“是我妻子的弟弟,如果有所谓‘至亲’作证,我想没有比和我妻子一母同胞的弟弟更亲的了吧。”
“几岁?”
“六岁。”
郭宏图咂了一下嘴,“行,明天把他送来吧。”他又坏笑了一下,“你也不用费劲教他说话,我能被他骗了我倒立吃饭!”
程延没有被他的幽默逗笑,冷冷地说:“你见到他就知道,没人能教他说瞎话。反而有些大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完程延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得回家叮嘱一下苏晨。不说瞎话,但有些话,也不能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