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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吴廖平静地看着狐。

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丧失了以前的执着,即便她现在杀掉自己,她也得不到任何东西,徒留眉梢那抹吊月般凄美的苦笑。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你的族群过去遭遇了什么,但是我可以感受得到你内心的痛苦。”

这不是安慰的话术。

黄昏也即将迎来最后的落幕。

山林里,仅有两人无声对望。

狐的情绪如同寂静无云的夜空绽放的烟花,宏亮又盛大的在吴廖的心头绽放。

痛苦、迷茫、无奈、对自己的憎恶......

一切的一切经过了漫长年月的冲刷,早已沉积,风化,发生了异变,乃至最深沉、最激烈的情感,也抵抗不住磨损,布满了裂痕。

“我不能坦言理解你,更不可能感同身受。如果我这么说,就是对你,对自己不负责。但是我作为嚎狼族的祭司,承担着保护部落的责任,传承既然是嚎狼族世世代代保护的秘密,我自然是不可能交给你和你的部落的。”

“你刚不是说,这个传承对部落来说很危险么?”狐木然抬头,蠕动了下嘴唇,“为......”

“你想问为什么?”吴廖猜出了她下一句要说出什么,打断并接过了话。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妖狐族是妖狐族,嚎狼族是嚎狼族,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多么深厚的情分。传承确实危险,但是交出去更危险,我不能确定妖狐族拿到了我们的传承会不会倒打一耙。”

狐眉心抬起,慌忙道:“我以神灵和始祖起誓!只要您愿意将传承送给妖狐族,妖狐族永远都是您和嚎狼族的朋友!妖狐族绝对.......”

“绝对不可能背叛?绝对不会背弃嚎狼族?”吴廖双手后撤,背在背后,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能代表你自己,那你确定你能代表整个妖狐族么?”

“我......”

“‘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绝对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最高的山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平原,最坚硬的石头也会在沧海桑田中变为芥粉。初心会变质,信念会磨损,朋友会背叛,夫妻会离弃。换而言之,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而社会必将诉说人性的劣根。

人们总是歌颂海誓山盟的“爱情”,歌颂海枯石烂的“友情”,美好的传说甚至可以流传千年至今,难道不是因为它们稀缺,它们三世难得,它们违背了人性的本质而引人向往吗?

这也恰恰说明了现实的骨感。

狐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白玉一般的牙齿紧咬下唇,淡粉的嘴唇渐渐失去血色,鲜红的血丝从齿缝中显现:“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相信我。”

吴廖无奈地叹气出声:“这不是相信的问题。就算你有约定的束缚,就算我理解你的苦衷,愿意相信你,我也无法信任你的族人。”

总不能学老祭司那样挨个给妖狐族的人留下灵魂的烙印,且不说这种逆天神术使用起来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代价,就说这种行为本身,就相当于在奴役一个种族。

“传承是嚎狼族的底牌,也是嚎狼族至今没有被赶尽杀绝的唯一原因,你们妖狐族或许也遭遇了什么天灾人祸,也许与嚎狼族同样面临着危机,而我们...也一样。”

理解是一个很无力的词汇,因为理解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理解的尽头是什么?

当你如同她,有着同样的经历,面临同样的困境,已经榨出了所有的举措,做到了真正的感同身受,之后呢?然后呢?换来的是什么?

你知道她心里的坑就像是一个幽深直通地心的无底洞,而回望你自己,发现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难道要你舍身跳进她的坑里为其填满么?

还是说她要跳进来填补你的坑?

终究,她还是她,你还是你。

狐仍然是妖狐族,而你仍旧是嚎狼族的祭司。

唯一改变的一点,就是你们萌生了情感的共鸣。

这份共鸣,就像是一根根吸入肺部的钢针,每当想呼吸新鲜的空气时,它就会突然跳出来,狠狠地刺伤你,让你难过,让你愧疚,让你觉得无能为力,直至你不再敢渴望新鲜的空气。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狐慢慢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布满裂痕的树干。

树皮枯萎,干裂。

它明明尚不及环抱粗,明明还很年轻,却已经在烈日的烘烤之下苍老无比,收敛所有的生气。

“办法有。”吴廖不紧不慢地回复道。

“什么办法?”狐扬起面庞,无光黯淡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

“方法很简单,其实我现在就可以使用传承神术将你的血脉和本源分离,把你重塑变成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祭司,我也应该可以替你抹去老祭司在你灵魂里留下的印记,让你不再受到约定的束缚,而相应的代价就是,你也不再是一名觉醒血脉的战士,不再是嚎狼族的战士。你可以回到你的族群,回到你的妖狐族,条件是并永不返回这里,你与嚎狼族、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互不相欠。”

妖狐族既然索求的是传承,是授印术,那他们所面临的就绝对不是送一个祭司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她真的选择这么做,成为一名祭司,那么她必须远远的离开这里,离开这方大山,远远避开胡狼族和金狮的视线。

因此,对于狐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同时也是最坏的结果。

狐倚在树边,像是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臂无力的下垂着,右手的四根指头勉强钩住银月弯刀的刀柄,堪堪不让其掉落下去。

她拉下眼帘,视线没有聚焦地朝向满是枯枝败叶的地面,保持着沉默,头顶一对无力支起的尖耳前碎发飘落,零散地耷拉在眉梢两侧。

吴廖相信她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怎么样,想好了么?”

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吴廖便确信,狐作出此番挟持人质的举动并不是真正想要伤害鹭和自己。

虽然他对狐这般做法依旧抱有极大的愤慨,因为她用了错误的方法去做了一件本可以好好商量就能解决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不打算追究。

“没有想好。”狐勉强扯起嘴角,苦笑一声,“我很纠结,脑袋里乱的就像雨里的池水,到处都是激起的波纹,永远交错,永远达不成一致。”

“我不过是一个妖狐族的逃亡者,在族人面临灾难的时候,只知道保全自己的弱者,我背井离乡已经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的家是否还在,不知道族人们躲到了哪里,还有多少人活着。执意找能创造神明代行者的传承,也不过是遵循妖狐族始祖大人留下的预言,预言中说,当妖狐族生死存亡之时,去寻找古猫的传承,持有传承者,方可带来黎明和救赎。”

“所以你遵循预言,来到了群山,找到了嚎狼族,找到了老祭司?”吴廖替她说到。

“嗯。”狐轻轻点头,不过旋即,又自嘲般摇了摇脑袋。

“可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不确定这个能够创造神明代行者的传承到底能不能为妖狐族带来黎明。妖狐族面临的问题和现在的嚎狼族一样,都是因为拥有了不能掌握的力量而遭到了其他族群的觊觎。家园被毁,族人被杀,传承被断,已经不是创造一个或者几个祭司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纠结下去啊。

吴廖暗自吐槽半句,可心头没有半点戏谑的闲情。

如果猜的不错,她一身的银甲和手里出现过的两把铁刀,就是妖狐族的传承,如果它们是妖狐一族的技术,他们的不传之秘,那就勉强可以理解为什么冶铁技术没有传播出去了。

然而,这种技术却给妖狐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令他们有了同样悲惨的遭遇。

隐约之间,他看见嚎狼族正在不知不觉的步入妖狐族的后尘。

“你们的敌人是谁。”吴廖沉声。

远处天地一色的交际之处,灰白的云海翻涌,高耸的云层就像倒着卷起的海浪,从北面连接到南边铸成一面伫立高空的墙,将天空和大地各自一分为二,并缓慢地朝这边推进。

目之所及的极限,极远处只剩下朦胧青影的山峰上,灰蒙蒙得,暗沉沉的,隐隐有灰色的烟从云层中垂下,落在山头,仿佛被一柱从天而降的纱帘包围笼罩。

“我们的敌人是黑蛇族。不过,他们也是金狮的傀儡,臣服永不落日的平原。”狐说。

“永不落日的平原?”

听到了新的词汇。

是吴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听到类似地名的描述。

在最初打算建造引水渠的时候,他曾经问过鹭,问她草原旁边的这座山脉有没有名字。

而鹭却反问回来:为什么要给山起名字?

“是的。”狐微微点头,表情不再那么僵硬,大概是因为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苦恼终于倾诉了出来。“金狮自诩是神明的后裔,是百族之王,他们为大地、山脉、海洋命名,而金狮所在的那处平原,被称为‘永不落日的大地’,也叫‘永不落日的平原’。”

永不落日?

这是要建国称帝?

真是狂啊,狂得没边。

“那我们现在所处的草原和这片山脉,金狮也起名字了吗?”吴廖追问道。

狐摇摇头:“我并不清楚金狮内部对所有地方制定的称呼,有没有取到草原这么远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打听到他们为永不落日平原的西南边的这些群山取了名字,叫‘大地蹙眉’,又或者叫‘大地的褶皱’。”

果然是狂。

尚未飞上天空,就已经开始俯瞰大地。

大地蹙眉?褶皱?

难道嚎狼族世代居住的群山是横断山脉的结构?

古人就云:远看成岭侧成峰,又曰:只缘身在此山中,金狮又是怎么知道山脉走向和结构的?

是爬上了高峰?还是一步步测绘?难道他们已经开采出了磁石,发明了指南针?

“你呢?妖狐族在什么地方?”

由于身处原始部落,吴廖一直苦于没有地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无法窥见世界的全貌,而狐作为一位远离家乡的旅行者,她走过的路比吴廖看见的天空更广阔,她眼中的世界,正是吴廖想要看见的世界。

“妖狐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森林里,位于群山的北边,永不落日的平原西面。那里的树木遮天蔽日,能够覆盖天空,树干很粗,五个成年人手拉手展开双臂也抱不住,可以在上面建屋搭桥,我们妖狐族称之为‘长青之森’。”

地图以脚下的这座山脉为坐标系的原点,在吴廖的脑海中逐渐构建。

铁矿石山脉南边是草原,北面是“大地蹙眉”群山,群山的更北方是妖狐族世世代代居住的森林——“长青之森”,而“长青之森”的东面,和群山的东北面便是金狮部落所在——“永不落日的平原”。

听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要是靠自己用脚一步一步丈量,吴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做出这么一张地图来。

“你竟然知道这么全面,无论是妖狐族秘术,还是各种秘辛,包括你这一身银甲,都告诉我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妖狐族......你到底是妖狐族里的什么人?”

狐微微动容,变化了倚靠树干的姿势。

紧贴皮肤的银甲犹如一件完美勾勒体表的白色衣裙,描绘着柔顺的曲线。

她原地亭亭而立,板直了腰身,彻底消弭了先前的颓萎,气势大变,宛若一位贵族小姐。

恍惚之间,吴廖仿佛穿回了自己的世界,看到盛大的宴会上穿着西子青配玉频白的旗袍女子,正微微欠身,颔首,于镜头前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作着万福礼。

“妖狐族公主,长青之森第一百零五代守护者,族长长青之女,逝姊长歌之妹,长月,见过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