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行,穿过树林,一路未停回到了部落,月明星稀之下,水源地附近灯火通明。
“祭司大人,您头发怎么......还有鹭和...狐?兽神啊,您...您怎么身上都是血?!您的肩膀怎么了?受伤了?你们遭遇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狼头族长一直待在部落里,在靠近山脉的方向巡逻,当吴廖一行从林中显出身形,他第一时间发现,便欣喜的迎了上来,可凝神一望,愕然出声。
吴廖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又已经破损的t恤,心疼道:“找到鹭了之后发生了一些意外,不小心受到了伤,不过幸好运气眷顾了我,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具体的经过......等会麻烦族长来我的屋里一叙。”
吴廖决定将全部的事实告诉狼头,他毕竟是族长,必须也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经过。一方面是方便他制定对应的方针保护部落,另一方面...狐的所作所为毕竟还是伤害到了鹭,狼头珍视的女儿。
作为主要受害者,他有权决定原谅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鹭作为受牵连者,也受到了伤害,在这方面,真正有权决定是否原谅狐的只有狼头——鹭的父亲,而他并没有擅自做主的权利,也没有资格对受害者的家属隐瞒真相。
“兽神在上,没想到您第一次独自离开部落就遭遇了这种事情......”狼头喃喃念诵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将面容藏在斗篷中的狐。
“您上山寻找鹭,直到黑夜降临都没有回来,我越来越担心,害怕您和鹭出了什么事情,打算等到屋里拳头大的火炬燃尽,就召集觉醒血脉的战士们进山,还好您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在又大又黑的森林里找到你们......”
幸好你没去。
吴廖心有余悸的回忆起山林里密密麻麻得人影和黑狼个人的强大。
狐身穿银甲,状态全盛,也被那黝黑魁梧的身影一脚踢飞吐血。
要是狼头族长真就带着部落里那么寥寥七个觉醒血脉的战士上山,与胡狼族撞了个照面,死伤惨重是轻的,团灭估计是正解。即便执行斩首行动,全员拼死围切黑狼,黑狼肉体的强大就足矣与两名觉醒血脉的战士以伤换杀,更何况他同时还是一位祭司,虽然不知道他擅长的神术是什么,但如果也掌握了类似掠夺术的神术,在同水平的血脉战士中将再无敌手。
今天要不是碰巧有高人路过相助,怕是要葬在那座“铁棺材”上了。
远远的正值守在蓄水池边,心神不宁的小白看到徘徊在部落外围的狼头族长忽然一头扎向幽暗的林中,她的眼珠似有所想的轱辘转了一圈,瞳孔忽然微缩,也跟在后面追了上来。
“祭司大人......”尚未靠近,她就借助微弱的月光看见了吴廖一身浅色的t恤上侵染了大量黑色的痕迹,乌黑从肩膀下方起点,向胸腹蔓延扩散,隐隐反射着粘稠的光芒,她立即猜到了那可能是流下来的血。
小白静静躲在远处,不自禁掩住了嘴巴,眼眶泛起晶莹,喉咙微动,似乎在哽咽,也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卡在了咽喉。
族长正在和祭司大人在说话,她强忍住了扑过去的冲动,默默转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走回自己的小屋——部落搬迁之后,鹭的小屋依旧和未搬迁前一样,建在自己小屋的旁边。
两人挨得很近,不过是一墙之隔。
等到简单的慰问和关心结束之后,狼头还要安慰族人们祭司和鹭已经安全回来,狐说自己也要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先行离去。
吴廖没有立即返回自己的小屋等待后续的谈话,而是向鹭借了一个脸盆大小的陶盆,马不停蹄地来到水潭边,打一盆清水。
“吴廖大人,您要是要烧水喝吗?”鹭很担心吴廖伤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帮忙。
“阿爹经常带队远猎,也经常受伤,有时候也会流很多的血。他告诉我,受重伤的时候一定不要乱动,要多睡觉,多喝水,多吃肉。大人,您要是想喝水,我给您烧。”
可是你也已经又饿又渴了一天啊......
吴廖暗道。
可惜他拗不过鹭满怀盛情的执着,只能将手中盛满水的陶盆递到鹭的手中,真诚又感动地道了一声谢谢,同时说到:“我打这盆水并不是为了喝,而是要处理一下伤口。”
鹭陡然一惊,眼神担忧道:“处理伤口?以前部落里有人受了伤,都是老祭司大人用神术帮他们治愈。吴廖大人不是祭司吗?不能用神术给自己治疗吗?”
吴廖轻叹一口气,暗自想到:我也想啊......自己治疗自己,自己强化自己,自己把自己当做子弹使用飞弹术,那是何其美妙的场景......可惜......
“不行,祭司虽然能代行神明的权力,但是不能将权力擅加自身。”
这是老祭司当初的原话。
说白了就是不能自己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毕竟所有的神术都无法直接作用于自身,就像飞弹术的前置神术悬浮术没办法把自身悬浮起来,无论是直接悬浮身体,还是悬浮在脚底下放着的一块长长的木板。
不过间接影响是可行的,比如虽然无法让自己变成“火男”,但是用神术召唤出来的火球散发极高的温度却能烧着头发,靠近皮肤会感到灼痛,飞弹术虽然没办法悬浮自己,但是通过改变发射位置和方向,可以在远处向自己“开枪”。
那是不是说明其他辅助类的神术通过某种尚未想到的转化,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作用自身?
所有超凡的能力都是经由“献祭”获取的,如果“权柄”是由神明赐予,因而无法作用于自身,那如果...自己向自己献祭呢?
冥冥之中,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耳畔隐隐约约回荡起海浪的声音。霎时,记忆的备份忽然动摇,像是有一根极其细小的针捅伤大脑。
吴廖猛然回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这种想法在这个普遍信仰兽神,认为兽神是创造了所有生灵的世界里是非常危险的,是离经叛道,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
记忆中,曾遭遇两次来处不明的视线如一击重锤砸入他的视线。
在不知道“神”是否真的存在之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僭越的尝试被恐怖的存在察觉,失败了还好说,成功了,自己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吴廖摇了摇脑袋,急忙将念头驱赶出去。
“怎么会这样.......”鹭面色一僵,情绪突然汹涌,直直拍打在吴廖的心里。
“那...那您要怎么处理伤口?”
她抱着满满一盆清水,站住脚步,微微仰头,视线稍稍上抬那么几度,就与吴廖提前察觉并转过来的目光对上。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吴廖露出安抚的笑容,下意识抬起左手,轻轻捧住了鹭的面颊,右鬓的碎发和塌软的耳朵之间。
唰的一下。
背后的尾巴瞬间僵直,两只耳朵也直愣愣地竖了起来,她的目光变得紧张又呆直,山根一片秀红。
“大...大...大人......”
紧张又怯生生的声音敲醒了吴廖。
吴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下意识地做出了过分亲密的举动。
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吴廖迅速收回了胳膊。
“啊...那个...我们快走吧,不然水就要凉了......”
呸呸呸!
凉了个锤子!
水本来就是凉的!
吴廖很想扇自己一嘴巴然后就地刨个洞钻进去。
“嗯......”
不料,鹭竟然也没有反驳,就这么转过身并肩跟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地面,火光下,侧脸微红。
喂喂喂......
好歹反驳我两句啊。
这种状态,这种气氛,这种要命的尴尬!
鹭,你往日的脾气呢?
要是让旁人看到了,这不就搞得我马上就要对她做什么似的一样吗!
两人相似的情绪在吴廖一人内心碰撞、叠加,一时之间,胸前的箭伤都不疼了。
走了十几步,两人依旧无话。
“不行...得抓紧说点什么,千万别以这种状态撞见了狼头族长,本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够难解释了......”
忽然,吴廖灵光一闪。
他侧过脑海,张口问道:“对了鹭,今天你怎么突然上山了?你又怎么找到我的?而且,你在偷袭黑狼的时候,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够躲开的?”
吴廖一次性抛出三个问题。
一方面是为了扔出足够分量的炸弹,彻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另一方面,这三个问题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过他刻意没有提及有关狐的事情。
如果鹭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鉴于她俩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那这几个问题就能很好帮狐小姐隐瞒了真相。
如果狐在自己晕厥的时候坦白了所有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那这番问话也不存在什么刻意包庇的嫌疑。
至于吴廖在同化鹭的视听时听到的自言自语,他打算在鹭的回答中求证。
鹭当即回过了神,但脸上的红晕却愈发浓厚了。
“我......我能感受到大人。”
“感受到我?什么意思?”吴廖没有反应过来,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鹭支支吾吾,吊在身后毛茸茸的尾巴左右微晃,摇摆个不停,“就是能感觉到大人就在...就在我的身体里......看遍了我的里里外外,暖暖的......”
喂喂喂!
话可以乱吃,饭不可以乱.......
呸呸呸!
害得我词都想错了!
“我说鹭,麻烦你不要使用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说法。”吴廖一本正经。
“我说的都是真的!”鹭愤然转头,羞怒道。
“......”
吴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说她不对?
可是她认为这是真的,或许只是把当时的感觉如实描述了出来。
说她对?
可是这种形容,无论是谁听了都不正经。
眼下已经快走到了自己所住的圆屋,要是狼头族长就在里面候着,听到了这番话,那是不是可以提前准备一副结实点的棺材了?
等等,嚎狼族的葬礼似乎不是土葬,他们大概会把我曝尸荒野......
良久,吴廖的思绪终于转会了话语本身,他猛然注意到鹭表达的内容。
“你...你是说你能感受到我在共享你的视听?!”吴廖急忙追问。
“共享...视听?”鹭微微一愣。
哦对,她应该不知道同化神术。
吴廖一拍脑袋,却不慎牵动了伤势,钻心的疼痛中,他龇牙咧嘴道:“老祭司在回归兽神前,传给我的神术中有一种神术叫同化,能够连接关系亲密的人或者动物的意识,看他们所看,听他们所听。你之前感觉到的...可能是我正在对你使用同化神术。”
“哦......”鹭听后,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反应看起来并没有吴廖那般震惊。
吴廖有些失望,就像是自己熬夜看完的电影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可是第二天兴致冲冲地告诉朋友同学时,他们却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一样。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她无法震撼,无法感同身受,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如果被同化者能够感受到施展同化术的人,那她感受到的到底是什么?
本源?还是灵魂?
为什么施展同化术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难道是灵魂出窍么?
如果同化的感觉越来越多呢?
现在只有视觉和听觉,如果以后又有了味觉,嗅觉,甚至是触觉,记忆,那又会怎么样?
被同化者难道会被施术者完全替代么?
会共享记忆么?
还是双魂一体?或是可以操控被同化者?类似......夺舍和附身?!
吴廖突然意识到,以前,他认为同化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共享视野的神术,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扩大目之所及,类似视频电话,而如今细细想来,同化术似乎远远不止如此!
每一个传承下来的神术,应该都不会简单!
神术应该还埋藏着更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