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断他们的脊椎太便宜他们了!应该再斩断他们的四肢!”柳蛛一拍大腿,怒发冲冠,隆声接道。
然而可惜的是,除了狼头族长把目光留给了他,其他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鹰,不要激动。就算你去了,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徒增一个累赘而已。”委蛇眼眸微动,扫过鹰的面庞,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平淡的说道。
鹰闻言,咬紧了牙关,嘴唇微微裂开,露出上下参差交错的利齿:“委蛇,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不想,委蛇的语气恰似清风,他毫不在意地回道:“谬赞了,说明我的话语在一如既往的阐述真实。”
“真实?我看是实力不济的胆小吧。”
“没想到鹰,你的反应这么大,是不承认被我戳到了痛处吗?”
这两人......
没想到正事还没有抬上桌面,鹰叔和委蛇就擦出了火花。
他们对话你来我往,语调平常,可周围的空气却似一张大手抓住了平展的绸布,暗暗紧张。
狼头族长不为所动地坐在原地,眸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鹰和委蛇,完全看不出他会出手阻拦的意思。
就在吴廖开始发愁会不会出现矛盾的时候,羊叔突然开口,不慌不忙地打破了愈加深邃的涡流。
“说起来,要不是那日狐小姐恰好也上山寻人,祭司大人恐怕就危险了。”
“嗯嗯!”膀大腰圆的伏虎瞪圆一对眼珠瞧着狼羊,带着连成一片的络腮胡,重重点了点头。
恰好上山寻人?
吴廖略感疑惑地转头,看向坐在狐小姐身旁的狼头。
狼头敏锐的察觉到上首的注视,他抬起面庞,眉眼平静地与吴廖的目光相迎,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显露。
啊...原来如此。
看来,狼头终究是尊重老祭司的选择,帮狐小姐将往日的秘辛,事实的真相隐藏了下来。
大概是编了一个我上山寻找失踪的鹭,而碰到了恰好也在寻找鹭的狐小姐的故事吧?
理由还说的过去,虽然这样就无法解释为什么鹭会失踪一天的问题,但勉强不会让人对狐小姐起疑。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挪到了自己的身上,藏在斗篷里的狐稍稍仰头,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了皙白圆滑的下巴和上下两片白里透粉的嘴唇。
“不,我什么都没做。”
隐在斗篷中的眼睛似乎在直直凝望着前方,望着吴廖。
一丝如蜻蜓点水般愧疚的情绪从对面传入了他的心中。
“我在当时,也是一个累赘,什么都做不到。真正应该感谢的,是那位在我们晕厥之后,将胡狼族赶走的人。”
“说到底,为什么胡狼族会突然来袭?”羊叔的手掌握住了胡子。
“是啊,我们嚎狼族自从退出群山,已经在群狼的视野之中消失的多年,他们为什么依然对我们紧追不舍?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这也是我最想问清楚的答案。”
委蛇那对让男人看了都不禁沉醉的眸子也突然变得凌冽,视线聚焦在众人围出的圈中,似在追逐着猎物。好像只要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尾巴,就能将背后所有的一切都从洞窟中串起来。
“是为了传承。”
一道古井不波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七对眸子接连点亮光芒,纷纷转向同一个方向。
“传承?”狼头族长率先发问。
“对。”吴廖慎重地点头道:“胡狼族想要得到嚎狼族历代祭司的传承神术。”
“什么神术?”委蛇追问。
“所有神术。”吴廖将视线对向迎过来的目光。
这句话对,但不全对。
无论是胡狼族还是金狮,他们确实是想要得到嚎狼族自先祖古猫一族遗留下来的传承。
但他们想要的传承只有一个,一个严格来说并不是神术的神术。
吴廖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具体是什么传承。
一方面,知道传承存在的人越多,嚎狼族就越危险。这一点是共通的,哪怕嚎狼族最终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无论是谁得到了传承,都会像是拿到了深海明珠一样用不透光的布捂得死死的。
另一方面,既然嚎狼族历代祭司,甚至包括老祭司在内,都没有把传承能够创造祭司的事情告诉除传承者以外的第二人,即使秘密被狐小姐这个外来人知晓,老祭司不惜在她的灵魂里刻印也要将她绑在身边。前人们都无一例外的做出了同一个选择,既然如此,其中必有一定的道理。
于是,吴廖灵机一动,复刻老祭司的做法,打算用真实的谎言去掩盖谎言。
“胡狼族想要得到得到嚎狼族所有的传承,其中就包括老祭司传承下来的一项强大的秘术,能够借物杀敌,只可惜使用起来消耗非常大。这件事是嚎狼族历代祭司的不传之秘,还请诸位务必三缄其口。”
谎言的谎言,即是真实。
“借物杀敌?什么意思?”
“感觉很厉害。”
“历代传承?原来是这样!难怪胡狼族会......”
“不传之秘......”
“他们是想抢夺群山所有狼族的传承?!”
稀稀梭梭的声音如雨后春笋般四起。
在座的每一位觉醒血脉的战士对这件事的“真相”都有了自己的猜测,并不约而同抑制住言语间的冲动,防止“真正的秘密”泄露出去。
商讨的波涛之中,上首的视线与背对门扉最下座的斗篷相交而对,两人心照不宣,都不约而同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一个在心里,一个在影中。
“难怪黑狼那杂种不仅仅是祭司,还突然拥有了这么强悍的肉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夺得了巨狼族的传承!”鹰忽然激动地大声道。
哦?
意外之喜,又听到了新的情报。
“巨狼族传承?”吴廖没有放过提问的机会,抓紧开口。
“祭司大人,嚎狼族在没落之前,曾与巨狼族交好,我年少时跟随老祭司和我父亲多次前往巨狼族拜访,所以印象非常清晰。巨狼族的祭司和群狼其他的祭司都不一样,他们的祭司拥有比一般觉醒血脉的战士还要壮硕的躯体,而且并不影响祭司使用神术。老祭司曾经猜测,巨狼族的祭司可能也拥有着某种独有的传承。”
难怪!
难怪黑狼作为胡狼族部落的祭司,却拥有极其恐怖的肉体,甚至能够像踢鸡仔一样一脚踹飞一次觉醒的狐小姐!
难怪鹭投掷而出的飞矛速度如此之快,却能被黑狼一只手就抓住!
难道...随口一说竟然是真的?
巨狼族也有不需要消耗本源就能施展的神术?
能够变化肉体,让原本灵体强大,肉体羸弱的祭司能够拥有足以匹敌觉醒血脉的战士的肉体?
胡狼族灭巨狼族,真的是为了夺取巨狼族的传承?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黑狼也说了,杀死自己让谁也得不到传承也是他的选择之一。如此一来说明,嚎狼族的传承就算身名在外,也不是黑狼的必需。
“也就是说,黑狼真正的目标不只是我们嚎狼族的祭司,而是群山所有狼族的祭司?”
“胡狼族真的太狂了!”
“说什么都不能让那头畜生不如的东西夺取我们的传承!”
愤慨的声音纷纷响起,如同一条条奔流的溪流,向同一处山谷汇聚。
“这么推论,那出手相助,逼退了胡狼族的那位强者,会不会也是被胡狼族抢夺走传承的部落里的人呢?”委蛇皱起眉头。
“不会,群山狼族要是有这么一号能够以一敌三十的人物,我和老祭司不可能不知道。”鹰叔当即否定。
“那个人的目的,也有可能和胡狼族一样,都是盯上了我们嚎狼族的传承!”柳蛛愤愤不平地开口。
“那他为什么不在逼退胡狼族之后,立即把祭司大人抓起来?而是什么都没做,反而自顾自的消失了?”狼羊摇摇头,略感无奈地驳回柳蛛的想法。
“真有这么一个人么?”如一只棕熊墩坐在地上的伏虎沉嗡开口。
“如果狼头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人的存在一定是必然。”委蛇的语调如同第一次开口一样平平淡淡。
“为什么?”伏虎抬起水桶粗壮的手臂挠挠头。
“很简单,如果不是遇到棘手的麻烦,为什么胡狼族的黑狼不继续对祭司大人下死手?如果不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强敌,为什么胡狼族会丢弃他们的武器?金属武器虽然沉重,但是没有武器的战士就相当于拔掉了利齿的豹,失去利爪的鹰,这样的战士,是没有办法在危机四伏的群山里生存下去的,唯一一种可能,他们就像四爪虫一样,在断尾求生。”
厉害啊,分析的头头是道。
旁观的吴廖由衷地感叹起委蛇的智慧,委蛇的判断和自己当初的判断如出一辙,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没有接受过教育,没有经历过书籍影视的熏陶,生活在原始时代的人拥有的逻辑和思维。
“可要是真的遇到这么一个强大的战士,他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们,而不是胡狼族?”羊叔抬起右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还有,他是用什么手段吓退那头黑狼的?狐......”
他将目光偏向狼头的身旁:“当时,你们苏醒之后,确实没有在山上发现一具尸体对吧?”
灰黑的斗篷拧动了半分,兜帽轻微偏转,掩在里面的人似乎把脸对向了羊叔的方向。
“没错。确实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不,有一具,在胡狼族的黑狼出现前,被我杀掉的那一具。”
哦......
是那个人。
那个射暗箭,企图杀掉狐小姐,结果被我发现,然后一箭射穿我胸膛的人。
即使不用打开记忆备份,吴廖当即回忆起狐小姐所说的到底是谁,毕竟到现在,肩膀下方的箭伤依旧时而瘙痒,时而隐隐作痛。
“要不是狐亲口承认,我都不敢相信。”羊叔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却让胡狼族丢弃武器逃离,到底要怎样的手段才能做到?”
“没有战士能独自一人战胜三十多位觉醒血脉的战士,说不定就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是他们自己因为内部的什么原因选择撤离了呢?”柳蛛的声音浑厚又高亢,像是一个年岁已久的喇叭。
“不,这恰恰证明了‘他’的存在。”委蛇斩钉截铁地接到,“角牛碰见大花猫不会马上逃跑,而是会用自己又长又尖锐的角面向敌人周旋,即使是面对体型与它同样庞大的草鬓狮,它也不会立即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的獠牙。唯独见到大蚺,它才会不顾一切的奔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因为它深知道,自己的角对蚺没有任何用处。”
自会议开始,一直沉默寡言的狼头忽然张口:“你的意思是,胡狼族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委蛇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严肃的回答:“没错。”
刹那间,没人再接话。
同一个问题如同辰时敲响的钟,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
那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敌人,到底是谁?
狭小的小屋,围成一圈的八人中间,空气中悬浮的灰尘似乎都沉凝了几秒。
吴廖率先打断了逐渐化为死水的沉寂:“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救我们的人并不是一个呢。”
“有这种可能。”委蛇若有所思地托起自己的下巴,不过仅眨眼间就补充了一句:“或许有两个,或者三个人,但绝对不会太多。因为,如果出手相助的人越多,他们越不可能就这么默默无闻的离开。”
这也是吴廖想要搞清楚的问题。
自从发觉记忆中的银色小刀并不存在现实之中时,吴廖便对记忆备份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以至于很多时候思考,他都不会再主动依赖记忆备份。
因此,胡狼族为什么突然撤兵?、
黑狼本来都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颈,仅差一步就能至自己于死地,可为什么他又莫名其妙地放自己离开?
自己在失去记忆晕厥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真的晕厥了吗?是晕厥,还是认知障碍?
吴廖都想搞清楚。
自己体内的本源依旧和那日一样,只要稍微恢复一点点,就会像漏掉的鱼缸一样迅速流逝,修养已有几日,丝毫未有改变。
可肉体却并没有像鹰口中过去的老祭司那样,在本源透支之后迅速衰老,肉眼可见的衰老。
这种诡异的状态,即便是经常拿本源和神术做实验的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