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世威在山海关当总兵,带领士兵们和女真人厮杀,怎么跑到数千里之外的固原城了呢?
说来话长。
西北民变、流寇四起,攻城掠地、局势大乱……按照之前秦锋的建议,要想消灭流寇,必须推行‘抚剿并用’之策。
总督杨鹤乃是一位文官,学问好、口才好,人品更是一流的,推行招抚之策不成问题,可带兵打仗就是门外汉了。
因此上,必须找一位身经百战、德高望重的大将,指挥千军万马,负责追剿流寇才行。
可是西北边军之中,实在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有的威望不足、有的能力不够、有的品德不行,怎么办呢?
杨鹤冥思苦想之下,想起了与自己有一些旧交的山海关总兵—尤世威!
尤世威是榆林人,在西北边军中威望极高,打了几十年的仗,军事经验极为丰富,兼之稳重、忠诚、有责任心,正是担当追剿重任的不二人选,于是多次上奏折,向朝廷要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半月之前,崇祯皇帝下旨:将尤世威调任为固原镇总兵官,协助总督杨鹤一起剿灭西北流寇!
尤世威接到圣旨之后,立刻交接了事务,而后从山海关启程,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固原城上任,这就是事情经过了。
“尤老将军请!”
“不敢,总督大人先请!”
“一起,一起!”
“好,哈哈!”
……
互相谦让之后,杨鹤、尤世威一起进入大堂当中,而后分宾主落座,如此场合,其余的人是没有资格落座的,只能分别站在两人身后。
接下来,尤世威介绍了自己带来的几个人,都是军中的老部下,个个身经百战,他们分别是:
侯世禄,副将,榆林中卫人氏。
侯拱极,副将,榆林中卫人氏。
王学书,参将,榆林右卫人氏。
刘廷杰,参将,榆林右卫人氏。
……
怎么全是榆林人呢?
不奇怪,榆林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民风彪悍、勇烈尚武,男子当兵入伍者极多,军中将领的数量自然就多了,今天大堂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其余比较出名的还有:宁远总兵—赵率教、山西总兵—张应昌、宣府总兵—张全昌、保定总兵—张德昌、前沈阳总兵—贺世贤、前辽东总兵—张承胤……皆是榆林人氏。
而且出身榆林的将领们,在军队之中比较团结,有事一起扛、有刀一起挨,隐约形成了一个小集团,被称之为:榆林将门!
话又说回来了,并不是所有出身榆林镇的将领,都能加入这个小集团,想要成为榆林将门之中的一员,必须立下赫赫战功,而后才会被接纳其中,而出身榆林的将领们,皆以能成为榆林将门中人为荣!
介绍完自己的几名部下,尤世威又看了看秦锋:“总督大人,您身边这位年轻人是?”
“此子名叫秦锋,现任榆林镇白城子守备官之职,今年一十九岁,颇有几分聪明劲儿,人也很是勤勉,就是沙场经验不足,还请尤老将军以后多多调教才是!”
“哦,你就是秦锋,老夫早有耳闻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威武不凡,哈哈!”
“承蒙老将军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
尤世威驻守山海关期间,经常和榆林老家这边有书信往来,通过书信得知,让历任榆林镇总兵头痛无比、又无可奈何的沙匪被消灭了,而立此奇功的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叫做秦锋。
不仅如此,秦锋还在擂台上,当众打败了榆林镇第一猛将雷大鹏,而且一连打败了两次,声名鹊起,人人惊叹。
今日见到了秦锋本人,尤世威上下打量之后,不禁连连称赞。
秦锋则谦逊了几句,不敢有丝毫骄傲之色,因为自己那点功劳,与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
接下来,杨、尤二人谈论起了军政事务,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一个全天下人都关注的事情——辽东战事!
“老将军,辽东一带的情况如何了?”
“唉,烽火连天,战事不断,尤其是锦州城、大凌河一带,几乎天天都在打仗,辽东将士死伤极大,消耗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哦,女真人如此厉害?”
“是啊,女真人生于白山黑水之间,靠着渔猎为生,故而人人弓马超群、骁勇强悍,尤其是野战能力,可谓天下无双,幸好袁总督指挥有方,兼之将士用命,凭借着坚固的城墙和火炮,多次击退了女真大军的进攻!”
“老将军久在辽东,深知敌人虚实情况,以为奴酋—洪太(皇太极)的才略如何?”
“这个嘛,不是末将涨他人的锐气,灭自己的威风,洪太(皇太极)此人—文武兼备、有勇有谋,比其父努尔哈赤更胜一筹,着实是我大明的一位劲敌啊!”
提起了皇太极,尤世威连连叹气。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萨尔浒大战、辽沈之战、广宁之战……大明王朝这边是打一仗、败一仗,再打一仗、再败一仗,损兵折将不说,还几乎将辽东一带的地盘丢了个干净。
直到天启六年,宁远之战,袁崇焕凭借着坚城重炮,大败女真大军,杀伤上万人马,还一炮轰伤了努尔哈赤,这才挽救了辽东局势。
几个月之后,被红衣大炮击伤的努尔哈赤火毒攻心、忧郁而死,时年六十八岁!
得知消息之后,大明朝廷上下欢欣鼓舞了好一阵子,认为奴酋已死,余众人心离散,已经不成气候了,大明收复辽东失地指日可待。
没想到,一个厉害的敌人倒下了,另一个更厉害的敌人站了起来。
经过一番内部争斗,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极继承了汗位,与其父相比较,皇太极的武略毫不逊色,而文治方面更胜一筹不止。
上位四年以来,在皇太极对内启用汉人、励精图治、发展生产,加强了中央集权;对外东征朝鲜、西服蒙古、南攻大明,取得了一连串的军事胜利……如今后金的国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的更加强大了。
“老将军,辽东一带的防线建筑的如何了?”
“数十万民夫日夜赶工,如今已经大致完工了。”
“坚固程度如何,能挡住女真铁骑的进攻吗?”
“放心吧,铜墙铁壁,坚如磐石,女真人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休想迈过去一步。”
“那就好,那就好,辽东局势稳定一些,少消耗一点兵马钱粮,其他各省也能喘口气了。”
说话间,杨鹤从自己的书架上取下来一幅大明寰宇图,在书案上缓缓展开了,尤世威指着辽东走廊地区,详细讲解起来。
女真人弓马娴熟,野战能力举世无双,可是攻城的能力却比较差,火器方面更是弱项,于是乎,大明王朝用了将近十年时间,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在辽西走廊地区修筑了一条关—宁—锦防线。
这条防线南起山海关、北到大凌河,全长四百余里,由大小四十余座坚固的堡垒组成,驻扎了十余万精兵强将,还拥有大量的火器,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好,好,关宁锦防线坚不可摧,定能挡住女真人的进攻,而后缓缓进取、步步蚕食,如此早晚有一天,我天朝会收复辽东失地的。”听完了尤世威的讲解,杨鹤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认为国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修筑这条防线还是值得的。
不想身后的秦锋,突然开口说话了:“总督大人,以卑职之见,这条关宁锦防线怕是挡不住女真人的。”
“哦,你是说女真人能攻破这条防线?”
“不能,女真人强于野战,却弱于攻坚,就算他们把人都拼光了,也休想攻破这条坚固的防线,不过嘛,他们可以绕过去!”
说话间,秦锋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住了女真人现在的都城—沈阳城,而后向西经过蒙古草原东部,再折而向南直插长城关隘—喜峰口。
过了喜峰口,向南就是遵化、蓟州、通州……直到大明王朝的都城—北京!
“你是说女真人会绕路入关,这不大可能吧?”杨、尤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一个人走路,遇到了过不去的障碍物,从旁边绕行就是了,可两军交战就不一样了。
从沈阳到北京,最近的路线就是辽西走廊,也要一千两百多里路程,如果向西绕行的话,路程要远上一倍有余,也就是两千四百里以上。
一支大军,在没有后勤供应的情况下,长途跋涉两千四百余里,深入敌国领土、进攻敌国都城……翻遍煌煌史册,这样的事情也是极为罕见的。
因为太冒险了。
稍有不慎,就是一个深陷重围、全军覆灭的下场!
奴酋—皇太极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吗……不太可能吧!
“总督大人、尤老将军,卑职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有充足的理由:一则,就在几个月之前,女真人打败了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占领了蒙古草原的东部地区。
如此一来,女真人向西绕路入关,行军道路上畅通无阻,还能得到已经臣服的蒙古科尔沁、喀尔喀、兀良哈几部兵力和粮草上的支持。
二则,女真人乃是渔猎民族,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他们的士兵可以射猎、捕鱼充饥,对后勤的需求量极小,卑职计算过了,一名女真士兵只要准备四匹马,一匹骑乘、其余三四驮运物资,就足以完成二千四百余里的长途奔袭。
三则,朝廷以重兵防守辽西走廊,京畿北部的宣府、蓟州一带的防御则十分空虚,兵力严重不足,以女真人的实力,毁墙入关非常容易,而后劫掠京畿周围的乡镇,以补充军械、粮草之不足。
至于奴酋—洪太,英勇过人、野心勃勃,相信他有绕路入关的胆量和谋略!”
秦锋每说一句,杨、尤二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全部说完之后,二人久久沉默不语,而且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从内心深处来说,二人依旧不相信皇太极敢带兵绕路入关,那样做太冒险了,可是秦锋的一番分析,又是有理有据,万一皇太极真的绕路入关了怎么办,那样对大明王朝的打击太大了,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秦锋言之有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本督今夜就写奏折,建议皇上调集兵马,加强京畿北部一带的防御,提防女真人向西绕路入关!”
杨鹤没说空话,当天晚上就奋笔疾书,写了一道长长的奏折,而后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
还不放心,又一连写了三道奏折,先后送往京城!
奏折是送出去了,可是崇祯皇帝会听取这个建议吗?
……
还有阅兵的事情,总督杨鹤定下了时间,就在六天之后,二月二,龙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