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所家属院。
最近刚开学不久,正是上学的孩子最苦的时候,每每从一个单元走过就能听到有孩子为作业太难哭,或是父母辅导孩子崩溃后的大喊大叫,又或是父母陪着不会做作业的孩子一起哭……
齐罐罐最近特别喜欢在楼下晃悠,站人家单元楼下许久就为了听个墙角。
齐悠悠觉得不太好,可每次想拉她回去反被吵嚷的声音吸引住,脚根本迈不动。
八卦是人的本性。
这天也是一样,两个人坐在三单元楼下的石墩子上,吹着风,看不远处大榕树飘落叶,耳朵却支了起来。
二楼又有孩子在遭殃。
“三加三等于八,刘向党你属猪的吗!”
“等于六,真笨。”齐罐罐点评了一句,迎来齐悠悠一句夸。
“妹妹好棒!”
她们现在不去托儿所了,但是日常会有爸爸妈妈轮流启蒙,不过因为罐罐定性不佳,还有就是年龄没到爸爸妈妈没拘着她,所以其实也没学到什么,如今能答出来,可不就是她妹妹十分聪明的缘故吗。
“刘!向!党!我再问你一遍,三家三等于多少!”
来了,刘向党爸爸没耐心了,他要打孩子了,每当这时候向党同学就会哭,使劲哭,然后响彻整栋家属楼。因为他的嚎哭下,其他正在做作业的同学不禁悲从中来想到自己,然后陪着他一起哭,最后整栋家属楼就都热闹了起来,这边一个家长数落一句刘向党,那边一个家长上门让刘向党爸爸安静些。
三楼的人探出脑袋,“刘裕你家孩子影响到我家孩子情绪了,让你家孩子哭小声点,不会辅导作业就不要辅导了,一天天的整栋楼都要给你哭丧呢。”
邻居恐刘向党久矣,一开始还温和相劝,现在直接人身攻击。
这在刘裕听来忒恶毒,他也是个不服软的,楼下都能听到他的咆哮:“郭敬业你少管我娃,他嗓门大是因为身体好,哭的肯定是你病秧子娃的丧!”
这话之后是三楼蹬蹬蹬下楼的声音,一看就是干架的前奏。
这阵势跟他们那栋楼完全不一样,至少在五单元里,她很少见到这种场面。
齐罐罐眼睛发亮,甚至想上楼看看。
齐悠悠则有顾虑,她觉得当个乐子听听就算了,可不能接近,她甚至拉妹妹往外走了点。
“罐罐咱们回家吧。”
“不可以吗?”齐罐罐问。
齐悠悠果断摇头。
行吧,齐罐罐听姐姐的。
姐妹俩正要往回走,楼上冲下来个小炮弹。
来人胖乎乎的,八岁左右,眼泪鼻涕一把地冲下来都没看人,直接把齐罐罐给创飞了,跌倒在地。
倒地时手臂压在细碎的石子上有些刺痛,齐罐罐没反应过来,蒙圈地看过去。
第一反应竟然是,她好瘦啊。
这么轻易就被撞飞,可见她是瘦子。
齐悠悠吓了一跳,看她倒地,都来不及惊叫,赶紧扶起,看齐罐罐那副回不过神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她妹妹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
岂有此理!
一把推开比她高比她壮好几倍的男孩,指着他:“你干嘛撞我妹妹!”
刘向党抹了把眼泪视线终于清晰,又摸了把不太疼的膝盖,他刚才以为是撞到楼下的石墩子了,预想到的疼痛没来还惊讶了一下,现在看到小胖球一样的孩子这才明白。
他结结巴巴却仍不改大嗓门:“我,嗝,我不是,嗝故意的。”
刘向党这个肇事者眼睛红红,哭得比受害者还惨,反观齐罐罐去除一开始犯懵的样子,眼睛炯炯有神,跟看热闹一样看对方,眼底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
“你是刘向党?”齐罐罐听他熟悉的声音,再看他手上的作业本猜测道。
毕竟他是三单元里最会哭,哭声最响的那个,音色都带着点嘹亮。
“是我……”刘向党哭道,“你们认识我?”
“整栋楼都知道你的名字啦。”
齐罐罐没心没肺地说,刘向党直接一个大脸红,想到自己因为太会哭而闻名三单元的事实,不禁悲从中来又是哇地一声哭出来。
谁乐意因为会哭被人知道啊,还是这两个一看就比他小的孩子,男孩子的自尊心被戳得渣都不剩。
“哇——”
“……”
楼上除了男人在叫骂,还有一个婶婶听到这声音,探头骂道:“你再哭,甭管你跑多远,我铁定下去抽你!”
“哇!!!”
好悲伤,他妈妈也威胁他。
刘向党怕他妈真下来抽他赶紧往其他单元跑,边跑还不忘边哭。
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也是因为跑着跑着就累了,哭声渐止。
旁边递来一张纸。
刘向党接过道了声谢,紧接着一道极响的擤鼻涕的声音响起,只比他哭的时候小声一点。
“哇,”齐罐罐攀着姐姐的胳膊,“他好厉害。”
擤鼻涕有什么厉害的,还不是笑话他哭。
这话犹如一道利剑刺来,刘向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有决堤之势,他频频被戳到痛脚恼怒地瞪向那个小的。
“你们是跟屁虫吗,真烦!看什么看,小心我揍你!”
齐悠悠挡在妹妹面前,瞪着他,也不觉得他可怜了,气道:“我们回家而已,你才是跟屁虫!”
他们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来到三单元附近了。
三五单元中间并没有多远。
刘向党撇撇嘴,还想再说什么,齐罐罐捡起他自己丢掉的作业本晃了晃,递过去时开腔:“你错的好多啊。”
不需要刻意去看都能从那大片红色叉叉上明白什么。
刘向党恼羞成怒地一把抽过来,男孩子力气大,把齐罐罐拉扯得一踉跄。
“小屁孩懂什么!回家喝奶去吧!”刘向党气极。
齐悠悠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说妹妹是喝奶的小孩可以,但是不能说她,反驳:“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会得也比你多。”
刘向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又或者是想借此扳回一城,故意道:“你几岁我几岁,我都一年级了,你怎么会比我厉害,”他用食指刮了刮脸,“羞死了,谎话精吹牛皮,也不怕把牛皮吹爆了。”
他脸上是嚎啕大哭后的高原红,数落起小孩的时候并不威风,反而显得滑稽。
齐罐罐:“三加三等于多少?”
刘向党笑容一收,他爸那张狰狞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才刚逃出来,怎么还要面对这个问题!
他恶狠狠道:“走开!”
他甚至主动推了一把姐妹俩,逼得她们后退,扬起拳头恐吓她们。
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并没有将人吓退,还把她们的心气逼了出来。
齐罐罐大声道:“等于六!你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我揍你!”他挥拳过去,齐悠悠已经先一步挡在妹妹身前。
可拳头到底没有彻底落下,在那之前,有个人站在楼上目睹这一切,往下撒了点水在刘向党头上。
水不在多,就是凉,也让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是颜年。
齐罐罐和齐悠悠热情地向他摆手,和对待刘向党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而刘向党在看到对方轻飘飘的眼神后,手立刻收回来,手指曲起,眼神躲避。
他认出来,这个人是高年级的同学,有些怕他。在他有限的入学记忆里,这个看起来清瘦的学生前不久轻松接下了一个更高更壮的人的拳头,还能附赠一个过肩摔。
简直震惊一年级小学鸡的三观,从此不敢看高年级的人。
刘向党唰的一下低头。
颜年看没有再出现要伤人的情况后,又坐回位置写作业。
等看不到人,齐罐罐收回视线,和刘向党说:“你再凶,我姐姐也比你厉害,这些题她都会,你要是不服气还想打人,我们就到你爸爸妈妈面前做题,小屁孩都会做的题你不会,你等着让你爸爸抽你!”
这话属实扎人心窝子了,也很符合齐罐罐一向犀利的画风,刘向党听到果然害怕起来,可随即就是不信。
她们多大,他多大,可能连题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解。
“试试就知道了。”齐罐罐向他伸出手,想要他手上的本子。
刘向党半是狐疑地递过去。
齐罐罐和齐悠悠都没到上学的年纪,可日常里家长都有在教,就算是齐罐罐这种用脚在学的都能把简单算术学个明白,更遑论乖学生一样的齐悠悠,很快就在刘向党错误最多的那些地方订正起来。
速度很快,快到刘向党感觉她在乱写。
“你看看吧。”把本子还给他的时候,齐悠悠说。
奈何,刘向党手上没答案。
错处这么多,要是会订正也不会留到现在。
面对着等他指正的姐妹俩,他咬咬牙:“你们等着,我回去用红颜色的笔给你们改。”
他嘚嘚嘚地跑回去,回到楼下的时候还知道擦掉齐悠悠写的,换上自己的笔迹。
忐忑地来到父母面前。
刚结束骂战的刘裕气喘吁吁地坐下,对儿子阴阳怪气道:“改好了?”
颤颤巍巍:“嗯…”
五分钟后,刘裕不可思议地看向儿子。
“你咋滴开窍了?外面吹个风就给你吹聪明了?”
刘向党脸红地嗫嚅:“嗯…”
刘裕哈哈大笑,刘向党也往那一瞥,竟然全改对了。
老爸对他又是摸脑袋,又是说奖励他吃肉,刘向党眼睛蹭蹭亮。
桌上正好有刚炸出来的小鱼干,他试探地拿了几个,刘裕都当没看见。
犹记得他吃块肉都要被殴的经历,简直幸福得想死。
看家长围着他的作业打转,刘向党赶紧朝三单元跑去。
看到那两个小孩还在原地,他松了口气,手背在身后,一晃三步走地来到她们面前。
俩孩子本来蹲在自家楼下的石墩子上,看到他来,连忙问怎么样。
“算你们运气好,做对了。”
“那我姐姐是不是比你厉害!”
刘向党:“这算什么,有我做错的打底,你们也不可能错到哪里去,都是我的功劳。”
齐罐罐哼了一声。
刘向党往嘴里塞了根鱼干,嚼巴嚼巴,眼珠子一转:“不过你们要是能把我以后的作业都做对了,我就承认你们厉害。”
齐悠悠想也不想地拒绝。
她总觉得面前这个比她大点的男孩在占便宜,题都是她做的,还不是便宜他自己。
她可不想当冤大头。
齐罐罐帮腔,“你不承认也没用,姐姐就是最厉害的。”
刘向党好不容易找到有资格帮他做作业的,可不能就这么放过,拦住她们要上楼的步伐,“帮我做作业,否则下次就……”他看了眼楼上,生生将“揍你”两个字换掉,“我让所有家属区的小孩都不跟你玩!”
姐妹俩对视一眼,她们根本不稀罕好吗,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们都是独来独往的!
只有她们孤立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孤立她们的可能。
“切~”
绕过刘向党,两个人就要回家。
刘向党心一慌,“你们怎么肯帮我做作业!”
还缠上来了,齐悠悠烦躁,看吧这就是看热闹的下场,以后让妹妹少凑热闹。
她想直接无视他往楼上去,拉起齐罐罐,却发现她不动了。
她妹妹的眼珠子落在刘向党手里的小鱼干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啊,用脚趾头都知道罐罐看上什么了。
齐悠悠捂脸,她嘴馋的妹妹啊。
“罐罐,咱们走吧,回家让妈妈做小鱼干。”齐悠悠把妹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齐罐罐摸摸下巴:“姐姐,别人家的小鱼干和妈妈做的一样吗?”
“不一样吧。”
“那我帮他写作业赚小鱼干。”
齐悠悠:“他们家的可能还没胖姑阿姨做的好吃呢。”
“试试嘛。”又不亏。
齐悠悠果然劝不住妹妹,只能由着她。
齐罐罐到刘向党面前,在他稍显紧张的视线说:“我帮你写,你给我小鱼干。”
“我不要你,我要你姐姐写。”刘向党想都不用想就说。
“……”好啊,小伙子,你成功拉踩了我。
齐罐罐:“我也会。”
刘向党看齐罐罐只到他腰部一样的身高,这么小一个,怎么可能会做一年级的算术题,她姐姐会做还说的过去,她一个小奶娃就算会一点,也不可能全做对。
想明白后,他道:“那我也不要你写。”
齐罐罐抿了下唇,瞪他:“我不给你写,姐姐也不会给你写!”
哼!
第一次被否认成这样气死她了!
刘向党一听到这个,露出一副难以忍受又只能默默忍下的模样。
“我可以让你写,但是错了的话,你姐姐要给我改!”
“不会错!”
“那,那明天晚上我放学来找你们。”
约定好后,齐罐罐向他伸出了手,盯着他的小鱼干看。
刘向党举高了点,“做对才能吃。”
“……”
爱给不给,有些恼怒的齐罐罐拉起齐悠悠就上楼。
她又不缺吃的,就是嘴馋想试试别的东西,但凡尝过,她还不一定喜欢呢!
哼!
一回到家,齐罐罐跑向厨房,抱住妈妈的腿。
“怎么了?”文雯盖上锅盖,边问她。
“妈妈,罐罐想吃小鱼干。”
昂?
“家里没有啊,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旁边那栋的小屁孩,他有我没有,他还不给我。”
那鱼干未必好吃,孩子缺的只是那口稀缺性罢了。
“那明天让你爸爸去买好不好?”现在也生不出来啊。
文雯柔声安慰,有些好奇她刚刚都去干嘛了。
“好吧。”
她明天就拿自己的鱼干去审判刘向党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