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村长语气古怪地复述一遍,随即脸上止不住地咧开笑容。
他觉得齐大柱家的戏越来越有趣了,连他都知道齐鸣义有迁户口的念头,他家里人竟然不知道,这关系真的好吗?
“他不是你兄弟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迁的户口?我还以为他分家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起分家,村长冷哼一声。
分家跟迁户口两码子事,齐鸣义从来没提过后者,所以齐鸣仁他们是真不知道。
很快他想到凭老二的歪脑筋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这事瞒的这么紧肯定事先就预谋好的。
既然老二这么贼,齐鸣仁很难不怀疑他的工作是不是老二故意搅黄的,他是不是以为摆脱家里了,所以给他办事也不尽心了,或者甚至不想让他也发达起来!
越想越是这个理,齐鸣仁终于找到发泄的点,气得腿脚发颤。
村长看到他这样,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随口说了句:“鸣义也是有出息了,你这副模样好像不想他好似的,没得你这样的大哥,能走出去一个是一个,开心点。算算日子现在快迁出了吧。”
齐鸣仁一下抓住话里的关键,急于求证:“现在还没迁出吗?”
“没呢,在走审核流程,迁出的手续还在城里户籍科,不过也快了吧。”
“老大,咱不能让老二随便走了,我和你爹还在这儿呢。”
齐老头倒下,齐老太就只剩下大儿子这么个主心骨,她觉得老二一定不能被分走:“你爹都这样了,他得留下来。”
要不然地没人种,钱没人还,最后岂不是要累死老大,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齐鸣仁也觉得是这个理,连忙问村长现在有什么办法不让老二走吗?
村长假模假样批评道:“你们怎么坏成这样,老子是喊你们下地的,不是跟着你们害人的。”
他面上一副很后悔来这的样子,甚至很是不给齐鸣仁好脸色,走到门口,像是马上要走:“别错过春种,要不然真没饭吃了,村里不养闲人,也不救济懒汉,我先走了,记得下地!”
齐鸣仁几步上前堵住路,疯疯癫癫的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
齐老太也拦住村长,哭天抢地的:“村长呦,俺和大柱就这么仨孩子,已经走一个了,可不能再走一个,大柱不能干重活了,老二要是不回来帮忙是要累死人的!”
“就算户口在这,他也不见得会回来帮忙,咱当初明明记档了的,你们把老二老三的地都要过来了,累死也要给我种!村里哪个不是这样的,大柱家的你们啥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村长找到机会就嘲讽,义正言辞之下是满腹暗爽。
齐老太被他说得脸一阵青白,他们当时没想过老二会迁户口,还以为能叫他回来帮种地,所以才会要了那两块地,现在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当初也没说连户口都迁走啊!他这是骗人!俺是他娘,俺不同意!”齐老太声音尖利,很快又软化下来,“您要是知道阻拦的办法就说说吧,俺家真经不起拆了,分家好歹还在一个村,要是迁户口这孩子肯定不会回来了,我给您磕头,您可怜可怜我们!”
齐老太坐到地上,作势给他弯腰低头,端的是一个可怜女人可怜母亲不希望家庭分崩离析。
村长乐得配合他们,装模作样地想拉齐老太:“嘿咋滴能这样,你快起来,耍无赖是吧…这干老子啥事呦,今天就不该来!”
他“气得”拍大腿。
偏偏齐鸣仁一副和他干上的样子,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老二这事没有跟爹娘商量过就不做数,他这么不孝您不管管他吗?”齐鸣仁说。
最后,村长“气急败坏”道:“有本事你们去户籍科耍泼皮无赖,兴许他们还能收回成命呢!”
赌气一样的话让他说完,然后大喝一声“起开”,看样子是真生气了,齐鸣仁觉得他这个办法可以,顺势放他走。
母子俩对视一眼,尽显凶狠。
齐鸣仁呸的一声,恶狠狠道:“老二真不是个东西!”
他反正工作没了,眼见老爹后半辈子要赖上他,那就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次日,齐鸣仁和齐老太去了趟城里。
齐老太本着精湛的演绎,将齐鸣义塑造成一个无情无义发达后就不管爹妈死活的人,在政府大楼内的人民招待处又哭又闹还谈上吊…
终于齐鸣义的户口被按在了旗头县齐家村。
这时远在袁洋县的齐鸣义刚收到家里“催还钱”的信,他理都没理,打定主意不还钱。同时对信里所说的齐老头半身瘫痪的消息偷偷乐着。
这时的他心想自己户口都迁了,还还那些鸟人的钱做什么,于是更加心安理得。
直到要去领新户口本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迁户口失败的事,窗口人员委婉地说:“您是不是和家里人有什么矛盾,那边的同事说他们不同意您迁到这…”
“同志,我有咱们省准迁证的!”齐鸣义焦急说。
窗口人员支支吾吾,神情抱歉:“可是那边不放人…您的家人也在闹…领导那边是希望两边可以统一意见…实在是不好看…”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齐鸣义脸色刷的就白下去,可还要重复:“我有准迁证的…”
窗口人员摇摇头,那意思很明显,虽有准迁证,可要是有亲属太会闹腾,事情一样糊。
“下一个!”他朝外喊。
齐鸣义不得已离开队伍。
他犹如灵魂出窍,悠悠荡荡在街上,想的都是齐鸣仁齐老头齐老太那些人的嘴脸。
就这么一闹,他彻底摆脱他们的努力付之一炬。
所以,钱?做梦!
瘫痪?活该!
怎么没死呢!
最不济他还是分家了,他安慰自己。
两边的邪火恩怨经过这件事推到又一高峰。
事情传到齐鸣礼这边的时候,他结束春节假期,刚回到岗位上。
齐鸣仁狗爬一样的手写信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应该是打听了他的单位所以才寄来的,就像之前由村长代笔的那些信一样。
年后第一眼看到这些实在不吉利,他足足晾了这封信三天才打开,后来发现打开晚了。
这封信都是乐子!
齐鸣仁说,齐老头瘫痪,管他要钱。
还说,老二不仁不义要迁户口,齐鸣礼觉得这是指桑骂槐。不过很快他看到齐鸣仁以一种近乎骄傲的口吻说他和齐老太如何阻止这件事后,齐鸣礼只剩下看乐子的心情。
最后是老大希望他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出手治治老二。
“老二就不是个东西,他把爹都气成这样了,老三你会管吧,还有钱的事…”
齐鸣礼不会管。
他将纸撕碎扔垃圾桶。
钱,他早就按照当初说的给足了,一个月五块,一年六十,再多,没有。
还有信里提到老二迁户口的事,据他所知迁户口花费不少,老二不可能这么快凑齐,所以他应该是照他之前暗示的内容骗了家里的钱,至于具体怎么骗的老大没说,不过可以断定老大也被坑的不轻,毕竟他只有气急败坏才会写来这封信希望他能出手,否则以齐鸣仁心性绝不可能和他联系。
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只能说唯生死不能解。
他从小被他按在泥里生活,而齐鸣仁从小妒忌他,变本加厉作践,两个人这辈子都和解不了,相看两厌。
这事他乐见其成,打定主意隐身看戏。
结果齐鸣义转天就来找他哭诉。
齐鸣礼这才把事情串起来。
齐鸣义听了他的暗示,所以也用了工作当诱饵骗老头老太太的积蓄买准迁证,然后因为钱和工作都打了水漂成功把老头子气中风,老大这才按耐不住给他来信。
而齐鸣义迁户口的事被他们搅合一下也没了。
两边可以说都没讨到好,唯一可喜的是齐鸣义好歹成功分家。
但他怎么会满足,他要的是彻底摆脱他们,所以来求齐鸣礼。
“老三你人脉广,帮哥哥这个忙呗。”
齐鸣义在齐鸣礼的家门口蹲守,看他回来了直接在门口就聊了起来。
知道老三不想让他去打扰文雯和孩子,他也识情识趣地没敲门,看他表现这么好,怎么着也要帮个忙吧,齐鸣义想。
结果齐鸣礼拒绝了。
他说他没那个本事,这话说出来,齐鸣义根本不信。
任他嘴唇说破皮也还是拒绝,齐鸣义心里暗恨。
齐鸣义无情地送客,回到自己家将门都关严实了。
齐罐罐跑来,想扒着窗户看看外面也叫他抱了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
三兄弟彼此互斗,各怀鬼胎,他可不希望影响到孩子,之前带孩子看乐子没注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整合,他心里有多番感受,这才惊觉里面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孩子围观这场闹剧了。
老二是听了他的话所以坑了老大和老头,老大又不甘心来信让他帮忙整回去…一整出大戏,端的是勾心斗角、宅院深深…
想到这齐鸣礼不禁失笑,抱着孩子说:“长大以后不求你孝敬我,你别坑我就行。”
孩子脑袋一歪,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内里的情绪,主动凑过来要抱,环住他脖子时,说:“爸爸别难过。”
“我难过什么啊…”齐鸣礼说笑到一半,嘴角缓缓抿直,也不说话了。
“我、姐姐,还有妈妈对你好,不难过。”
跟哄人一样,真是长大了,齐鸣礼心里感慨。
他其实没有伤感,就是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有种该倒霉的人终于都倒霉了的感觉,更多的是感慨。
得知齐老头中风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这个小恶人终于让老恶人付出代价了。
仅用一个暗示就让那些人又斗了起来,而他兜兜转转损失的只有老头从他那里得到的六十块钱,而钱最终转移到老二买证的口袋里,最终打了水漂而已。
心情一阵阵的,齐鸣礼早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很快调整好不合时宜的情绪,低头对孩子道:“说吧又想让爸爸帮你做什么?”
齐罐罐小朋友这一出感人肺腑的安慰,了解她的人很清楚,她该是有事献殷勤了。
果然,孩子深沉地低头三秒,抬起,红果果一样的小嘴巴一开一合:“我想跟姐姐去供销社买东西。”
“去呗,爸爸带你去。”现在的齐鸣礼过分好说话。
可小棉袄可不止要他跟随,还提了要求:“花爸爸的钱可不可以呀~”
齐鸣礼挑眉,图穷匕见啊,这是没钱了?
两个孩子都有零花钱压岁钱在身上,按理说春节刚过兜里还很富裕才是。
“钱花哪了?”
齐罐罐做乖巧状:“买炮竹花完啦…”
她和姐姐几乎承包了小区小朋友整个春节的炮竹,所以穷的快。
“妈妈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文雯端着盆菜走出来,对齐罐罐一副好气好笑的样子,“她刚才还想拉我去消费呢。”
敢情先找上的文雯才来找他的,估计还在她那边碰了钉子。
“你可别惯着她,该教他们存钱了,可不能再这样大手大脚下去。”
文雯进厨房前特意对齐鸣礼说。
齐罐罐瘪了瘪嘴,撒娇:“爸爸~”
软乎乎的身体靠过来,给他捏肩捶手,十分任劳任怨。
齐鸣礼假装不吃她那套:“你这么乱花钱,指不定把你爸花穷了,咱们就只能住大街了。”
“不会不会,只花了一点点。”齐罐罐比了一个一咪咪的手势。
心虚的样子都把齐鸣礼逗乐了,最后存留在心里的情绪同时消散,他朗笑:“行,带你去买。”
想要什么都行。
齐罐罐欢呼一声,和走过来的齐悠悠击了下掌。
她们想要买的积木,有了!
“爸爸你真好!”
两姐妹同时说,一人一边,各自亲了一口老父亲。
这一刻,齐鸣礼一颗心仿佛被填满,满满当当地感受到独属于他的幸福。
——来自女儿们对他的亲昵。
他决定第二天给她们买尽最喜欢的东西。
同时也幸好去了这趟供销社,才有机会点亮破案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