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顾公子卖给属下的”,金庆急中生智:“属下无意间看到,很是喜欢,花了五百两买下的……”
是啊,他可是花了银子的,他慌什么。
“是属下不对,怕掌门责怪,所以说是祖传的。”
金庆态度良好,又是认错又是磕头。
“五百两?”
褚平示意钟遥将夜明珠递上来,捧在手上左瞧右瞧。
纵使他不懂,也知道这颗夜明珠质地莹润,绝不是五百两能买到的。
钟遥听后也面色更为复杂:“这颗夜明珠,当时花了三十七万两银子……”
“多少?”
褚平正在转动的手指变得僵硬。
多少玩意?
这么小一颗珠子,值这么多银子?
褚平小心翼翼将夜明珠放回到宋子殷桌上。
他可不敢拿,万一摔坏了,赔起来多心疼。
不过,褚平默默瞧了顾怜一眼,没看出来,顾怜这么败家。
虽然没败他的银子,但褚平也默默为宋子殷心疼片刻,有一个败家子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价值三十多万两的夜明珠,他卖你五百两,怎么,你救了他全家?”
褚平说话不客气。
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金庆心很大,三番两次插话就算了,甚至还给钟遥使眼色,完全没有主仆之分。
虽然钟遥没看到,但他可看得清楚。
金庆冷汗一出,又磕头请罪。
“这……”
金庆绞尽脑汁,慌忙道:“是……顾公子吃不惯府内的饭菜,所以让知意去外面买些吃食,这颗夜明珠,便是顾公子给知意,想要换些银子,属下看见,着实喜欢,便花银子买下来了。”
“对,是这样……”
知意连忙附和:“顾公子挑嘴,不想吃府里的饭菜,所以派属下去府外买些吃食,这件事,属下禀报过三公子。”
他是写过一封文书,但三公子有没有看到他就不知道了。
“啊?”
钟遥想了想,完全没印象:“你同我禀报过?我怎么不记得?”
他话刚刚一出口,金庆连忙请罪道:“这件事知意确实禀告过,不过公子您向来事忙,属下觉得这是件小事,便同意了……”
说着抬头看着钟遥,小心翼翼道:“属下后来也找时机说过,可公子您那时急着去练武,想来不小心忘了吧。”
钟遥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可能……
寻常小事,他忘记便忘记了,但事关顾怜,就算一件小事,他也会放在心上。
但金庆和知意笃定的态度又让钟遥产生些许动摇。
很多时候,金庆的回禀,他确实没放在心上,甚至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便让金庆直接作主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忘记了……
魏朝阳瞧了一眼钟遥,忍不住摇了摇头。
别的事情他不清楚,但顾怜的事情,钟遥绝不会放在心上。
在二叔面前,金庆都敢把事情推到钟遥身上,不敢想,平日里暗中又有多少事情是钟遥不知道的。
宋棯安在旁边听了半响,忍不住道:“阿怜,挑食是不对的,若是不爱吃,让知意告诉厨房换些菜便是,何必去府外买?”
再说,大厨房没有爱吃的菜,钟遥院中也有小厨房,什么都能做。
知意听到此话,松了口气。
是啊,他又没有不给顾公子饭吃,不过顾公子不吃罢了。
“属下每日换着饭菜,可顾公子都不吃,闹着要吃府外的,属下也是没了办法,这才……”
知意觑了顾怜一眼,委委屈屈。
这他可不怕掌门查。
毕竟每次带过去的饭菜,也有至少两位影卫察看。
都是些好菜,只不过荤菜较多,顾公子不吃罢了。
顾怜一点不慌,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呵~”
他这副姿态让宋棯安看着心疼。
特别是注意到顾怜的右手有些不对劲,宋棯安连忙上前察看,果然发现些端倪。
“你手指断了怎么不说?”
宋棯安又心疼又无奈。
只见顾怜右手中的食指和小指软趴趴耷拉,显然是骨头断了。
他这话让本来平静的正堂又掀起一阵惊乱。
就连宋子殷,都忍不住瞥了顾怜一眼。
“是顾公子自己摔倒的……”
知意辩解:“属下是想去阻止他……”
可阻止什么,知意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想说阻止顾公子自尽,可又怕事情更大,万一顾公子说自己被逼自尽,掌门定然不会轻饶他。
顾怜没有阻止宋棯安包扎。
摔倒的那一下,他本想摔断手臂,可惜被人算不如天算,手臂没断,顾怜只能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掰断自己的两根手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怜最终的目的,是想要获得更多的自由,好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褚平已经气得站了起来,拍着桌子怒道:“他自己划伤,他自己摔倒……你这么没用,要你做什么?”
气死他了。
一个两个,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事情泼到顾怜身上。
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宋子殷就会放过他们吧。
可笑……
宋子殷那厮,他不发怒,完全是被气狠了。
更何况宋子殷这种人,不发怒则已,要发怒,会在证据充足的条件下将此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几乎褚平的话刚刚说完,便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低声在宋子殷耳边说了什么。
“拿上来吧!”
宋子殷的语气丝毫听不出喜怒。
但当那碗掺着沙砾碎石的米饭摆在知意面前时,就连金庆也冷汗连连。
他怎么忘了,掌门从来不会轻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言,他只会在证据确凿之后,给人致命一击。
今日不管是他还是知意,包括顾公子的口舌之争,掌门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他们暗中刁难顾公子的事情,如今证据确凿,掌门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知意已经软瘫在地,趴在地上不断磕头请罪:“掌门,都是金庆的意思,他想要顾公子手中的银子,属下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
宋子殷笑了:“我记得,顾怜的份例中,我让人多加了三种素菜,外加糕点五种……”
虽然削减了荤菜的数量,但那也是知道顾怜不爱吃。
没想到他这边安排好了,这些人还敢阳奉阴违,克扣顾怜的吃食。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无法无天……
钟遥满脸羞愧,更不敢抬头瞧顾怜。
他没想到在自己院中,还会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
宋棯安骂出了自己此生最难听的话:“刁奴!”
他向来对下人和颜悦色,从不刁难,连句训斥的话都很少说,这次也是气急了,指着知意差点破口大骂。
可翻来覆去,他也说不出什么脏话。
顾怜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这?
就宋棯安这种,也就是生在嘉阳派,若是在篬蓝教,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对于知意的求饶,宋子殷也没耐心再听。
他招手让早已等候在屋外的六喜进来,挥了挥手,让六喜将人带下去:“盯着他把这饭吃完,然后发卖……”
几乎宋子殷一开口,知意便惊恐求饶:“掌门饶命,掌门饶命……”
便是金庆,也没想到掌门这次处罚这么重。
像知意这种签了死契的仆从,一旦要发卖,必会先喂了哑药,再打断手脚发卖出去,以防泄露嘉阳派的机密。
可一旦这样,能卖到什么好人家。
金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他跪倒在地,咬了咬牙,供出了顾怜。
“是顾公子想要打听地牢许复节的情况,属下……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拿了他的夜明珠……”
虽然不知道这个顾公子的身份。
但从他入府以来,在地牢待过,又千方百计打听伤了三公子的许复节,一定是细作。
“属下也是看到三公子受伤,又听闻此事和顾公子有关,所以鬼迷心窍,想要刁难他……”
金庆有理有据:“属下也是为了三公子……”
“闭嘴!”
钟遥面红耳赤。
“为了他”这种话连他都不相信,更何况爹呢。
褚平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怜会找人打听许复节的消息。
他别有深意别了一眼顾怜,压低语气:“你打听许复节?怎么,不演不熟了?”
早知道应该把许复节的尸体给顾怜瞧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顾怜就当耳旁风,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来没想过遮掩此事,毕竟以他和许复节的关系,如果他不打听,反而显得更为可疑。
宋子殷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面上的不耐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说真的,自从顾怜回到府内,宋子殷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他终于明白,养好一个孩子,真的不容易。
特别是像顾怜这种软硬不吃的孩子。
打也不记心,骂也不管用,管多了怕父子成仇人,不管又放不下心。
宋子殷记得,当年在家中,自己便是最调皮的那个。也曾借着行侠仗义,放火烧了人家的屋子。
屋主拖家带口跑出来时,宋子殷便知道闯了大祸。
果然,那是父亲第一次勃然大怒,把他吊在祠堂打得死去活来。
就连娘和姐姐轮番求情都不管用。
那次之后,宋子殷再也不敢动手放火,每次见到爹都战战兢兢,听话的很。
他这法子,怎么用到顾怜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不过,他现在终于体会到,爹当年对他痛心疾首的心情了。
宋子殷连个眼神都未分给金庆,他近日头痛欲裂,又因顾怜之事伤神,导致旧疾复发,撑到现在已经身心俱疲。
随意瞥了一眼钟遥,宋子殷挥了挥手:“阿遥,你院里的人,自己处置吧!”
小辈们院中的事情,宋子殷很少插手。
这次也是太过恶劣,宋子殷便没有过问钟遥的意思,直接处理了知意。
但金庆是钟遥自己提拔上来的,宋子殷有意让钟遥自己解决。
钟遥羞愧低下头。
他知道,这是爹在给他面子。
钟遥想不明白,无论金庆还是知意,在他面前时都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僭越。特别是金庆,在他受伤期间事无巨细照顾着他。
好几次夜里醒来,钟遥都能看到在旁边昏昏欲睡的金庆。
这样一个人,对他阳奉阴违,表面一副嘴脸,背后又是另一种嘴脸。
钟遥有些伤心。
听到掌门的话,金庆忙跪行几步,跪在钟遥面前请罪:“三公子,属下一时鬼迷心窍,三公子,你就看在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属下这次,属下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顾怜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就像一巴掌打在钟遥脸上,在这寂静的正堂内显得格外突兀。
钟遥动了动嘴唇,没敢问他笑什么。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顾怜掩唇收笑:“不好意思,想起些高兴的事情,没忍住笑了出来,宋三公子继续吧!”
他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毛病,但钟遥还是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味。
宋子殷似乎想到什么,低不可闻叹了口气:“你对我的处罚,可有哪里不满?”
顾怜摇了摇头,口中道:“自然没有,宋掌门处罚得当,我没有什么不满”,说完这句话后,顾怜眼神盛满细碎的笑意,掩唇笑道:“不过在下今日看了一出好戏,没忍住被逗笑了,这才失了礼,还请宋掌门见谅。”
瞧着顾怜脸色苍白,头上包扎着厚厚的白布,宋子殷耐下性子,温和道:“知意是该死,但毕竟他在府内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贸然处死太过绝情……”
嘉阳派建立这么多年,宋子殷身上戾气渐消,已经不愿轻易要人性命。
况且,宋子殷留知意一命,也是有意为顾怜积阴德。
他怀疑自己当过杀戮太重,这才报应到了顾怜身上。
顾怜定定看着宋子殷,面带笑容:“宋掌门想到哪里去了,我一个阶下囚,哪有资格对宋掌门指手画脚……”
他虽然这样说,那面上明显便是觉得宋子殷包庇。
宋子殷装作没看到:“我会给你再安排个人……”
“呵~”
顾怜发出一声嗤笑:“宋掌门对我有意见大可直接动手,不必再请人来折辱我吧?”
宋棯安见势不妙,悄悄捏了顾怜一把,低声道:“怎么说话呢?”
这也不是爹授意的。
顾怜像是完全没感觉一样,他摸着还在渗血的纱布,语气激昂:“我顾怜,再不济也是当过少主、做过主子的,现在虽然沦为阶下囚,也不是你们嘉阳派一个阿猫阿狗都敢上手的?宋掌门和宋公子若是嫌弃我碍眼,大可一刀杀了我,不必用这种阴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