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城郊三五成行许多踏春者,稚童放着纸鸢,手里握着细细的白线,在春日里奔跑嬉笑。
有一棵榕树在这里矗立了上百年,战火绵延时它没有被损毁,如今枝繁叶茂,静静地看着这盛世太平。
“万国来朝,何等风光!当今圣上实乃千古一帝,若能三生有幸报效家国,也不枉我读这十余载圣贤书。”
“有幸报国,自当不负少年。只可惜你我不过只是穷酸秀才,乡试都过不了。”
“王兄你且看那处,那一位,可是能进京会试的俊杰。”
秀才们的视线纷纷落到那榕树下,三四名少年立于树下,中有一人丰神俊朗,挺拔如松,一袭红衣添了几分妖娆之色,却丝毫不折损男儿气概,只让人想叹一句: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一名秀才眉头微蹙:“那人好生眼熟,莫不是……”
“没错,他便是今年乡试双魁之一的夏玄,夏白衣。”
“传闻双魁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的只见夏白衣,不见易永宁?”
那三四名少年人打眼一看都是弱冠之年,一个个器宇不凡,三人围着夏玄,俨然以他为中心。
“白衣,何日上京?”
“明日。”
“那你何时归来?”
“金榜题名后。”
夏玄有些敷衍,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什么人。他眼中突然浮现一抹亮光,手中折扇一合,不顾身旁友人,便朝眼中人走去。
“永宁,你可让我好等。”夏玄快步走到易安身旁,唇角弯弯。
易安兴致恹恹:“若不是你非要我来,我此时正梦与周公。”
知晓易安性子懒,不好动,夏玄专门邀请易安踏青。换做旁人,必然请不动这位心高气傲的主儿。夏玄与易安十余载同窗挚友,总归在易安那儿有不同的。
“这春日无限好,你我一同看看风景岂不美哉,酣睡床榻哪儿能见着这等美景。”夏玄领着易安观赏风光,早已将那三位同窗忘至脑后。
易安走了百十来步,便困的紧,不耐烦的抬眼。夏玄立即甩开扇子,替易安挡住升高的日头。
“走不动了。”易安瞧着夏玄听话懂事,火气也无处可发。
“送你个小礼物可能走得动?”夏玄笑道。
世人只道易永宁恃才傲物,性子懒散,却不知易永宁视财如命,想引得易永宁做事,免不了拿出报酬。这么些年夏玄折在易安手里的银钱可不少。
果不其然,易安伸手的速度快如电,全然看不出平时懒散的模样。
夏玄虚空抓了一把,手放到易安手上,挪开时,易安手上空无一物。
“夏白衣,你胆敢诓骗我?”易安眸子里攒了几分火色。
这人生气,夏玄却开怀大笑:“永宁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将整个江南春色赠予你,不够贵重?”
“呵。”易安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夏玄一撩衣袖,忙不迭追上少年郎:“永宁,你且慢点走,等等我!”
002.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隔日,夏玄与易安启程出发。
两人骑马同游,速度并不快,加之易安这性子,想快也快不起来。
“幸好前几年皇帝将会试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一,否则以咱们俩的脚程,必定是赶不到邺京城了。”夏玄见易安又休息,忍不住打趣。
从前这大周朝的规矩,都是二月会试,四月殿试。因为某位千古第一男后坚持称二月太冷,不宜考试,硬生生磨的皇帝将会试时间调至五月初,殿试时间调至七月初。
只是这位男后未曾想过,七月殿试倒是不冷,却热的紧啊。
易安伸手,夏玄便将水壶递上。喝了口水后,易安才扶了扶腰:“骑马腰酸,早知就该坐你家马车。”
夏玄将水壶收好,便凑到易安身旁,为易安揉捏腰:“你生的娇气,坐马车又该嚷着颠簸无趣了。倒不如骑骑马,看看沿途风景,消解苦闷。”
生的娇气,这倒是实话。易安没有反驳,只是歇够了才起身继续赶路。
常人一个月的路程,两人走了快五十天。这倒是不赖易安,全怪夏玄路过古来圣贤都去过的摘星楼时,非得要去看一看,留下一首自己的墨宝才肯走。
此时的邺京城里热闹非凡,整个大周朝最优秀的读书人们都汇集于此。
寻了客栈住下,已然是夜幕降临。
“永宁,久闻邺京城夜市通宵达旦,甚至能见到许多番邦友人,不如你我夜游邺京,好好欣赏这邺京美景。”
夏玄闲不住,从二楼看下去,已然能初窥邺京城繁华一角,心痒难耐。
易安已然躺下:“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赶路这么久,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生觉,这人还不放过自己。
这么些年来,夏玄就没让易安如愿过几次,这一次亦然。夏玄胡搅蛮缠了好一通,仗着自己这张俊脸是做探花郎的料子,吃定了易安不敢打他,搅得易安恼怒的应下夜游之约。
分明是富甲一方的公子哥,走在邺京城的夜市里活脱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若不是这张脸为他挽尊,夏玄恐怕早已被投之许多鄙夷神色。
“永宁你看这个!”
“永宁!”
“永宁……”
易安长叹一口气,他不明白夏玄怎的这般精力旺盛,走了大半个时辰居然一点都不累。他不行,他现在只想找个地儿休息。
“夏白衣,我们寻条小船喝酒吧。”易安拽住夏玄袖口,眼神看向街畔的城中河。
城中河里有许多小船、画舫,那些个自诩风流的才子们都喜欢在这里小酌两杯,风花雪月。
喝酒二字吸引了夏玄,夏玄兴致勃勃地拉着易安上了一条小船:“我还没喝过邺京城的酒,天子脚下的酒和我们江南的酒哪个更好喝?”
“喝了便知。”易安举杯,试图以酒堵住夏玄的嘴。
晚春初夏,夜风撩人。
兴许是邺京城的酒过于浓香,易安半壶酒下肚,已然微醺。
“夏白衣,扶我起来。”易安半眯着眼,朝夏玄招手。
少年才华横溢,骨子里透露文人的傲气,杜康微醺,他想吟诗一首。
夏玄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不见丝毫醉意,手臂结实,搂着易安走到桥头。
船在湖中央,湖畔两生花。
“努力少年求好官,好花须是少年看。君看老大逢花树,未折一枝心已阑。”
易安高声吟唱,无意惹得众人侧目。
明明是在一片与世隔绝的湖中央,夏玄却似乎隐隐听到夸赞之词。
他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郎,眼底倒影着少年郎的身影。
003.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会试那日,已经有许多人叫得出易安与夏玄的名字。无论是在江南还是邺京,人们的目光总会聚焦在他们身上。
待到殿试之时,许多人纷纷下注究竟是哪一位能成状元郎。
易安搓了搓手,想去下一注。虽然贪财,但他却不傻。这会子去赌钱,饶是皇帝再明君,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见你路过那赌摊儿,想下注?怎的,你压我高中还是压你自己高中?”夏玄小声问。
这会子他们已经进宫,一言一行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但真的进了这皇宫,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易安难得的勾了勾唇笑起来:“自然是压我。你么,安生当你的探花郎。”
同样参加殿试的另一位才子听到这二人颇为放肆的言论,气的腰杆笔挺,用余光扫二人,沉声道:“还未殿试便做的好一场春秋大梦。”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笑了笑,未再言语。
他们自负,这天底下同辈之人,无人能胜他们半分才情。
从大殿里出来时,那位榜眼还处于浑噩的状态之中,神情非常恍惚,忍不住喃喃自语:“榜眼……居然这样封我为榜眼……”
皇帝与男后的对话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荡。
“听闻这两人乡试就出现了前无古人的双魁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朕真分不出孰优孰劣。”
“依我看那好看点儿的就封探花郎得了,乡试能有双魁首,这金銮殿不行。”
“就算不是状元也该是榜眼。”
“你看那第三名的模样,和俊俏都沾不上边,怎么当探花?听我的,夏玄探花,易安状元,那个谁我记不住名字了,就榜眼吧。”
“依你。”
……
易安嘴里哼着江南小调,和夏玄一起路过榜眼身旁时,顿了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率先离开。
“你倒是高兴的很,那男后一看就不靠谱,居然真因为我生的俊朗让我做了探花。”夏玄嘴上这般说,却没半点生气的意思。
“皇帝宠那男后的紧,你何时见过能带着御林军去王府喊打喊杀的皇后?何时见过能同皇帝一同上朝的皇后?男后离经叛道,皇帝又有多墨守成规?”
易安今日心情好,话出奇的多:“别被万国来朝的盛况蒙蔽了眼睛,皇帝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好人。但我偏生就瞧上这一点,做被礼教封了脑子的皇帝的臣子可不好玩。”
平日里夏玄话多,今日却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易安不是个话多的人,兴致好不容易来了,能听易安多说几句并不容易。
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易安娇气的劲儿又来了:“口渴。”
“喝酒去?”夏玄一甩折扇,为易安摇扇。
“你请客。”
夏玄失笑:“自然,何时让你请过我?”
“夏白衣,你这人好大方,每次这时候我都不后悔同你做知己。”易安果真是心情不错,这般话都能说得出。
“原来永宁只是馋我银钱,瞧不上我这肚子里二三两墨水。”夏玄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摇头晃脑。
易安一抬手就将那荷包抓在手心里,大步奔向酒肆:“来,追上我,今儿这顿酒我请你!”
拿着他的银钱摆阔,这天底下就易安一人做的出这种事。
夏玄抬眸,追了上去:“那可千万别被我抓住了,状元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