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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皇后前往宣德殿求见。

彼时,谢湛正在寝殿躺着接受针灸,便让皇后多等了一会儿。

“朕这耳疾就没更好的法子吗。”

赵括缓缓摇头,“皇上的耳疾来的突然,只能循序渐进。”

谢湛一阖上眼脑中就盘旋着陆菀那日的痛呼声,还有她攥着白苏衣袖的声声哀求。

许是血脉相连之故,从一见着血他就有种孩子离他远去的感觉。

那个孩子他看了,血淋淋的,好小。

“昭媛身子如何。”

“表面瞧着尚可,听侍女说能吃能睡,但臣搭脉时却察觉不太好,郁结于心,气结于胸。”

赵括还是日日去兰昭殿请脉,今日离开时陆昭媛却说有白苏在往后不必他来回跑,这话他也告诉皇上了,但皇上这脸色实在难看,尤其脖颈处那根筋耸的老高,骇人的紧!

“依你看,朕若去见她会不会刺激到她。”

这磨牙凿齿的声音令赵括胆寒,冷汗涔涔说的就是此时的他。

“臣不敢说,若昭媛娘娘一直如此......不是好事。”

谢湛掀开眼皮望着帐顶,冷声道,“时辰到了,取针吧。”

去前殿见皇后时已是平时那副姿态,负手走来,直接落座纹饰繁复的明黄色龙椅。

皇后行过礼便坐在下首,今日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他是她的丈夫,却亲手将她推给别人。

她恨透了皇上,若非顾全李氏一族她必要鱼死网破。

可就是这份顾忌令她被牵绊着,永远无法随性而为。

似是察觉皇后今日的用意,谢湛主动开口。

“这点的确是朕对不住你,但朕无愧李家,你想求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妾的人生已被皇上毁了,想来也不会有子嗣留存于世,那么,惟愿李家一世荣华安稳。”

谢湛目光如炬,一看便知皇后的心思一点都没留在孟广身上,这条路且得多走几步。

“准。”

前提是李家无大纰漏。

皇后见皇上应的如此干脆,也知有些东西是相互的,既没有情分可言,唯有你来我往才能令皇上上心。

“作为回报,妾自当为皇上看顾好在意之人。”

谢湛默然半晌,缓缓抬眸望向皇后,幽深的眼底似蕴着一把冰刃。

“不是不可,但,你得想清楚。”

谢湛原意是不想皇后接近陆菀,他担心皇后说的话会加重陆菀的病情,但一想到陆菀入了宫便一直憋闷,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只有子衿子佩,可子衿子佩不一定能真正开解她。

皇后明白皇上话中深意,无非是怕伤到他的心上人,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眠月终究要嫁入陆家。

“皇上放心,陆昭媛怎么说也是眠月未来的小姑子,李陆两家已是姻亲,妾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谢湛颔首,眉目冷然,“有件事朕想问你,听说那日你留她单独在关雎殿说话,说了什么。”

这话问的突然,皇后凝神细想将那日所言细细告知。

“你说你问她朕肩上可有印记?”

皇后不解,颔首应声。

空气像是闷绝窒息了一般,谢湛阖上眼,她那样的聪慧人一定猜到了,一次次的冲击压垮了她,心里的事太多,纵使不刻意去想也总是惦念在心。

皇后并不知陆菀的胎不稳,他该怪谁。

他忽觉鼻酸。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可以看着孩子出生,他会在她出月后身子稳定下来告诉她这些年发生的所有。

告诉她,他已释怀。

至于是何时释怀的,后来细想过,大抵是在她腹中有了他的血脉时。

“这事是朕不对,但她是自你问她肩头印记那日才知晓此事,你别怪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愣了愣,陆昭媛竟真的不知道,难怪那日会反问她是否瞧见印记,原来也想借她的口探得真相。

但她觉得奇怪,这种事于陆昭媛来说是好事,皇上为何瞒着,看来这其中还有许多旁人不知的隐秘。

不等皇后收拢神思谢湛已开口。

“退下吧,过两日再去兰昭殿。”

见皇后离开他才抬起手背,看着已是紫红色的斑块,笑声自胸腔低低溢出。

“这幅鬼样子,没的吓着她。”

段正进殿时正好听见这句,连他进来都不知道,皇上这是耳疾又犯了。

明明还不到八月下旬,空气中却总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陆菀用完晚膳披着外衫坐在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过几日的光景便瘦了一大圈,好奇怪,这两日明明有好好用膳,尤其是今儿午膳,用了好些之前吃不下的荤食,刘娘子的手艺真的很好。

陆菀从屉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置于案上缓缓打开。

她拿出粼光晃了晃,光影婆娑,好美。

镜中却远远出现谢湛的身影,子佩也随之行礼告退。

身姿挺拔,气质冷峻,镜中他的目光却透着丝丝柔和,将他硬朗的五官都衬的亲切了几分。

“虽只过了几日,但感觉很久没见你。”

谢湛本以为她见了他会如从前那般称他为皇上,亦或是直接不理他赶他走,她却自顾拨弄粼光。

“我很想你。”

陆菀仍没有多余的神色,“那为何不来。”

“怯。”

陆菀唇角微勾,起身单手拢了拢外衫行至谢湛身前,步履间右手粼光泛出的蓝调光泽有些晃眼,珠帘缠绕的环佩声竟令人心头紧了紧。

“为何非要我进宫,为何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

陆菀声音平稳,不含一丝怒,仅是问。

谢湛眉头紧锁,望着她的目光坚定且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

“我只要你。”

陆菀心底哂笑,他竟毫不掩饰,没有委婉没有含蓄,没有找任何借口。

心头压抑多日的怒火仿佛因这四个字愈燃欲烈,灼烧着她,将她架在炉上烹饪,所有的怒都汇聚在右手掌心。

“为了成全你的一己私欲就可以毁了整个陆氏族人。”

“陆葵那边我没料到,京中一点消息都......”

粼光已刺入谢湛肩头,他的血,她的血,滴落,融合。

谢湛猜到了也看见了,他没有躲,她的怨她的恨总要发泄,发泄出来总比闷着好。

“我只遣人时刻关注陆府的人,陈家那边是我疏忽了。”

他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仿佛并未受影响。

陆菀抬首望着他,羽睫下的悲恸呼之欲出,泪已落音却稳。

“不全怪你,苍蝇不叮无缝蛋,但你确实给陈彦洋打了样,否则他不敢。”

言罢已用力拔出粼光抛落,意想中滴滴哒哒的碎珠声并未听见,谢湛眼疾手快已接住布满鲜血的粼光,就是这个举动令并不深的伤口撕裂,血留的更多。

谢湛放下粼光牵起陆菀的手细细看着,果真伤了。

“若真要如此,可选一柄锋利些的匕首,簪柄到底钝了些。”

她的泪愈渐汹涌,他是天子,她不能伤他性命,就以此全了十多载的姐妹情罢。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