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播放暴风雨即将来临时,钟漾趴在木窗边,眺望着天空黑沉沉的乌云,里面还夹带着闪电。
明明还是冬季,这场雨来的也太突然,钟漾的左眼皮今天一直跳个不停,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新年第一天,就算是即将到来的暴雨,也无法阻止华夏人民的热情。
窗外绽放的一片片火树银花,把夜空照亮地如同白昼。
这样绚烂的美景,让钟漾短暂的不安有所缓解。
窗台上的那盆慕颜摇摆着花枝,喜悦道:“人族的烟花真美啊。”
“只可惜……”慕颜又垂下了花枝,“要是主人还在就好了。”
钟漾当然知道它又在幻想什么歪心思,鄙夷地勾了下嘴角,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这株骚花天天白日做梦,无非就是想把她支开,自己和祁淮景一起过二人世界。
钟漾懒懒地拨了拨慕颜新长出的花骨朵,成功又听到它炸毛的声音。
此时一缕凉风飘过,她抬起眼眸,就瞥见落在窗台前的那只熟悉的白纸鹤。
这是……师父的传信工具?
距离上次师徒俩传递书信,已经过去有两个来月了,这还是头一次师父主动传递纸鹤。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钟漾拿起纸鹤,迅速拆开里面夹带的东西。
入眼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东郊长亭,速来。
字迹十分潦草,断笔的那里划出了很长的一笔,看得出主人应该是在慌乱状态写下的。
她捏住纸条,心中那种不安感又开始加剧。
少女神色行色匆匆,没有跟老宅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消失在夜色中。
菩提向来讲究随缘,除非要紧事,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
这次恐怕是……
钟漾手里死死揪住纸条,行至公路边随便打了一辆车,便火速赶往东郊。
新年伊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司机都准备下班了,竟然又来个漂亮的小姑娘。
看她神色慌张的样子,司机疑惑道:“小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少女生的钟灵毓秀,实在太过好看,现在这般慌张,让他一个大叔看了都忍不住关心几句。
钟漾心有惦念,没有心思理会旁人,只是回道:“没事。”
见她不愿多说,司机也就摇了摇头,专心开车。
直到下了车,钟漾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忘记带现金,并且手机也没带出来。
还好司机善解人意,嘱咐她注意安全,便驱车离开了。
“谢谢叔叔!”
钟漾感激地注视汽车离去,就转身踏上了这处偏僻山地。
听说这处郊外荒凉,山顶却仍有座寺庙屹立不倒。
已是狂风大作,吹的林中树叶漱漱作响,甫被风沙迷了眼,钟漾眯着眼睛继续往前探行。
忽而,一道黑影在她身后现出,钟漾惊了一跳,手中凝聚的法术在看到那张脸是师父的时候,慌忙甩到一旁空地上。
轰炸声响起,菩提纸一张惨白的脸庞也被照亮,一同他白衣上的血迹斑点。
他的面色透着一股青灰之色,双目空洞无神,虚弱道:“小熊猫,是我。”
“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眼看他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钟漾忙上前搀扶他。
把师父扶到一边的树底下坐下后,钟漾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眼眶开始泛红。
她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只知道从乾坤袋里翻找着瓶瓶罐罐的东西,试图能找到什么救命仙丹。
菩提轻咳出一点血沫,无神地看向天空中,此刻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
“没用的……”他口中喃喃,“我快要死了。”
钟漾翻找的动作一顿,喉间哽咽道:“怎……怎么可能,师父你不要开玩笑,……”
事实摆在眼前,她仍是不信,颤抖着手,拿起一粒黄色物体就塞进了菩提口中。
菩提也顺从地吞下,怅然道:“没用的……”
钟漾紧紧咬住唇瓣,又想拿出止血贴帮师父止住腹部一直流血的伤口,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老头子就是性命垂危,力气依旧大的很,“小狐狸总说我偏心,这次我可没有偏心啊……”
他从衣领里掏出一个褐色袋子,强硬地塞到钟漾手中。
“我虽然只是个不成器的炼神期妖精,好在明月仙君不嫌弃,在我身上砸下了不少天才地宝。”
“生逢乱世,当初我性命垂危,幸得明月仙君搭救,收你做徒弟我也存了私心,希望熊猫族群能发扬光大。”
“师父你别死……”钟漾强忍着呜咽声,眼泪夺眶而出。
菩提释然一笑,抬手从指尖弹出一粒金色丹药,飞进了钟漾的嘴里,她目光呆滞,还没反应过来。
“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多年积蓄,你和小狐狸一人一半,总归是能到炼神,或是更高……”他的声音缥缈又苍凉。
透着自己的小徒弟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师父。”菩提视线溃散,声若蚊蝇,眼角留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老头在清风山等了这么久,久到自己都忘了是为了什么约定。
或许,当年还是幼崽的他,也在期盼着某一天,能等到那狠心的师父回来。
从春风十里,等到料峭寒冬。
等到大雪掩盖住竹林,来年春天又迎来新冒出的鲜嫩竹笋,可那抹温柔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菩提的人形已经维持不住,直至越来越透明。
修为尽散,寿命已了,他也再无理由贪恋在这无聊的尘世间。
耳畔传来徒弟越发焦急的哭腔声,菩提释然一笑:“生死各有命,徒弟无需自责。”
伴着最后一丝声音游离在空中,这头大熊猫精也变回了原形,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
其实,他与师尊相处的时间只有寥寥无几数年光阴。
但不管是年幼的他,直到今天,依旧觉得,此生能遇到师尊,是他苦尽甘来的最后一点甜。
幼小的菩提被明月抱在怀里,怯怯地不敢出声,只能用水汪汪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她。
直到明月忍不住发问:“怎么了?”
它满眼尽是孩童般的孺慕:“师尊,我看长老们都说苦难是值得的,今天看来,能遇到你,就是我苦尽甘来的幸运。”
明月一愣,却是皱起了眉:“苦难并不值得歌颂,你心尖有光,光自会出来照耀你。”
是啊,菩提终其一生没有等到他的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