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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莉洁」————————————

凯莉讥讽了一阵鬼狐后,便把格瑞带到了角落处闲聊,金则是被安迷修询问着有关他师兄的事。

安莉洁独自一人坐在原处,忽然间,耳畔处传来不知名的轻声呼唤,忽远忽近。

这并不是谁的心声,而是从自己的脑袋中传出的,安莉洁感觉有些发困,心里越发宁静,于是,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睁开那双祖母绿的眼眸,安莉洁的意识逐渐清晰。

已不再是临时安全区的布局,周身是一片空旷,少女茫然地左右眺望起来,四下里寂静无声,眼见着天色昏暗且深沉,低头望去,自己正置身于一汪螺青色冰封如镜的湖面上。

“哒哒……”

鞋底与冻结的湖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此处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令深陷其中的少女显得如此渺小。

这里是哪里,我又该去往何方……

安莉洁双手十指交扣,然而,这里似乎没有谁能给予她想要的答案。

——一道轻盈的光舞过。

是一只蓝色的蝴蝶,脆弱而又倔强,扑闪扑闪,忽上忽下,仿佛轻易就能折断双翅,却坚定不移地朝前方跃动着。

跟上去!

心中的声音提醒道。怀抱着隐隐的期待,安莉洁追着蝴蝶的踪迹向前奔去。

视线被一棵干枯的巨树占据,一段粗壮的树干映入眼帘,安莉洁伸出手,可还没来得及阻止,蝴蝶就这样一头撞了上去。

刹那间,星火涌动,彼此交错的枝丫间跃出云霞万朵,好一片风光旖旎!每一簇蓝紫的花朵宛如缀满了繁星,绚烂,明丽,点燃了阴郁的天空,也点亮了少女柔软的心。

多么可爱的一树花儿,软乎乎,亮晶晶,显得宁静而又梦幻。

“真是一棵美丽的蓝花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色了。”

身旁猝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安莉洁瞬间僵硬了身躯,瞳孔微微轻颤,难以置信地扭转了目光。

与曾经想象中的模样并不尽相同,那人身量修长,容貌年轻,只衣着一件素雅简洁的白袍,纯净的白色长发柔顺的披散着,蔚蓝的双眼如若碧波汪洋泛起涟漪。

他轻松惬意地依靠在树旁,表情虽淡淡的,可注视着安莉洁的目光充满柔和。

女孩又惊又喜地认出眼前之人,她微红了眼眶,激动中略带着些许哽咽地呼唤起那位令自己自始至终都万般敬仰的神灵,也是带给自己雏鸟情结,亦师亦友的存在:

“是您!”

随即又低下去头,条件反射般摆出祈祷的姿势,

“伟大的裁决神使大人……”

那人轻笑一声,随手拈起飘落在安莉洁头顶、衣襟处的花瓣,平静地低语道:

“你可以直接叫我德瑞克斯,毕竟我已经不是裁决神使了。”

安莉洁怔愣地顿住靠近的脚步,伴着少女困惑不解的目光,那人微微牵动起了嘴角,随后解释道:

“出现了一些意外,有一个粗暴的家伙接替了我的裁决神使之位,我被他给监禁了起来,整整三年,虽然那里环境还不错,有温暖的光源与各种各样的书,可是完全无法与外界沟通,只能通过预知来猜测世界的动向。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粗暴的家伙?

安莉洁偷偷抬头瞄去,发觉神使大人神色如常,语气轻快,比起埋怨更像是在调侃,这与他曾经在圣山多次提起一位要好朋友时的口吻十分类似。

会是他吗。

已不再是裁决神使的那个人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深处,安莉洁,现在你眼中所看见的我只是一个类似精神体的存在,只有与我的灵魂链接最深的你可以短暂的通过这种方式交流,而我的本体就在凹凸星的某处。”

安莉洁听得认真,思绪翻涌,瞳光闪烁:

“您是要颁布神谕,给予我指引吗?还是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青年容貌的前神使大人叹息一声,似乎想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只不过,他的表情幅度一直很小,最终也只是浅浅扯动起了嘴角,

“我很抱歉,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再为你指点迷津,只是希望你能暂时陪着我,听我讲些曾经发生过的,无聊的故事。”

德瑞克斯将双手背至身后,信步向前,行行且止,遥望着那一片平静的碧色冰湖:

“这个世界从被创造出来起就是不完整的,混乱的,时而矛盾且不合理的,即便我拥有读心与预知的能力,也无法完全参透完全准确的未来。但有一件事我早已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将会面临毁灭性的末日。”

世界末日。

安莉洁面色沉沉,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在诸多分叉口中窥见了那份可怖的未来。

“我想你应该已经在凹凸大赛中得知了不少真相,是的,16年前确实爆发了一场神与神的战争,那场战争持续了3年,最终以双神同时陨落告终。战况十分惨烈,参战天使除一位以外全军覆没,圣殿骑士团十不余一。而包括那名天使在内的幸存者们全部被毁灭之神伊莱恩的诅咒之力感染,堕落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在宇宙间肆意破坏,造成了数起惨案,我们将其命名为恶魔。

不过,神明是不死不灭的,创世神与那位毁灭之神都没有真正的消逝,蕴藏着祂们力量与灵魂的碎片在战后四散开来,有的跌落至星空,有的飞入了星球。

伊莱恩的遗迹遍布宇宙,且拥有极强的聚合效应,而创世神的力量却几乎难以寻迹。我们推测,一旦伊莱恩的力量聚合到一定程度,祂就能重新归来,到时候,失去了创世神的我们必将无法与之抗衡,这或许就是世界末日的原因。所以,经过投票表决,我们决定动用在手所有资源去清除那些不幸被诅咒感染的魔兽,凡人,城邦,甚至是星球,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是星球……”

安莉洁重复起德瑞克斯的话语,她想起了圣山记载中毁灭于13年前的两颗星球——漂流星与守望星,心中泛起悲伤,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为那些逝者祷告起来。

“仁慈的女孩。”

德瑞克斯爱怜地凝视着安莉洁,这个由他亲手教导长大的少女,继续着他的故事:

“我们七神使虽没有亲身参战,却也向战场给予了自己的力量,也正因如此,我们没能逃过诅咒的波及,创世神神陨后,诅咒便传播至了终神之座。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我们根据对战场的分析,判断出诅咒之力必须寄生在有生命力的宿主身上,一旦宿主身死,力量便会随之消散。于是,我做了一个非常无奈的决定,由我一人承担创世神链接处传来的诅咒,再由其余神使合力将我击杀。”

“!”

听到这个可怕的决定,安莉洁瞬间瞪大双眼,下意识就想要阻止,然而,面对着那人的脸庞,她最终只是难过地半阖眼睑,双眉下撇,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这位曾为裁决神使的存在十分孩子气地将手心积攒的花瓣聚拢,后又一并吹散,蓝紫色的花瓣随风飘扬,凄惨地掉落一地,他低垂着眼眸,湛蓝的虹膜闪露哀伤:

“正当我打算付诸行动的时候,他就这样突然出现了,以灵魂的形态。那个粗暴的家伙,先是抢在我之前接下了所有的诅咒,接着又直接夺走了我身体的主导权,在那之后,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他果然就是您的那位朋友吧。

听到这,安莉洁小小地吃了一惊,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她小心翼翼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我想,或许因为您对他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到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您去牺牲自己。”

德瑞克斯没有赞同她的话语,也没有否认,他轻抿嘴唇,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接着又很没形象地径自坐在冰湖之上,自言自语地咕哝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清醒之后,我就被他狠狠骂了一顿,据他所言,这个世界绝不能在那时就失去裁决神使,如此会导致末日直接降临。

我看着他将诅咒分摊给了其余六位神使,以及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他说,完全体的黑化者被杀死后,力量只会聚合回伊莱恩的体内,促进祂的复苏。而彻底清除诅咒的方法,一个是依靠纯粹的创世神神力进行净化,另一个则是利用一名身上拥有足够元力的人,令其与诅咒之力中和,并在彻底病发时击杀。”

安莉洁有所明悟,她靠在德瑞克斯的身旁坐下,默默记下所有的信息,暗自推断起来。她想,安迷修一定需要这份有关圣殿骑士团诅咒的真相。

这应该也正是神使大人希望自己做的。

“创世神的力量碎片下落不明,为了寻找抗衡诅咒的办法,他用我的身份向众神使提议重新举办凹凸大赛,利用参赛者的元力种子抑制诅咒的同时,从中挑选合适的参赛者,打造成次代天使为己所用。我的同事们虽然采纳了这件事,但他们仍有各自的想法。

直到三年前,他挑选出了一个新的容器,一名体内拥有着创世神神力碎片的少女,我则被他拿走了除预知外的所有权柄,关进了螺旋石板。”

金的姐姐拥有创世神的碎片,那么金的身上大概率也有,这样便能解释他的特殊性,安莉洁点点头,整理起已知的信息,隐隐间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话语堆积在口中却变成了别的东西:

“我有听说过螺旋石板,那是嘉德罗斯来到大赛所寻找的目标,是圣空星的至宝。”

德瑞克斯学着女孩的动作点头回应:

“圣空星是一颗很年轻的星球,只有百年的历史。螺旋石板是创世神赐给一百多年前凹凸大赛的优胜者——王者塞里欧斯的礼物,或许我该称他为嘉德罗斯的父亲,更便于你的理解。在我的预言中,那个孩子在不久后,会与我相遇。”

察觉到安莉洁眉头紧皱的神情,德瑞克斯没有太多意外,

“想说就说吧,我被审判的能力约束着,很多事情并不能直接回答你,那会为你带来灾难。”

安莉洁低下头,保住双腿蜷缩起来,声音有些发闷,却异常笃定:

“神使大人——请原谅,我还是习惯于这样称呼您。我有一个问题,梅塔,他变成如今那样,到底经历了什么?”

德瑞克斯面色一暗,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转过头,与少女四目相对,

“安莉洁,你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一阵凌冽的风吹过,少女望向天空,顶端的乌云越发厚重,似有大雨将倾,压得人直喘不过气,她闭上眼,又重新睁开:

“我看到了,被撕裂的灵魂,支配者,被缚者,锁与钥匙,矛盾,还有无尽的混乱。神使大人,他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因为某些缘故分裂了灵魂,变成了如今的裁决神使,对吗?”

乌云吞没了蓝花楹的树冠,森冷的空气笼罩着安莉洁的身躯,强大的恐惧感令她不禁开始发起抖来。

德瑞克斯重新站起身来,他望向天空,脸色沉沉,宽大的衣袍罩住了蜷缩在地的女孩:

“他身上的诅咒又增加了,我必须尽快切断与你之间的链接,这大概是我们能见的最后一面了,安莉洁,告诉他,螺旋石板内有你缺失的最后一段记忆,关于重启这个世界的方法,以及——”

浓墨般的黑色吞没了蓝紫色的光源,德瑞克斯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不再清晰,风暴中,他的声音仍旧坚定,

“——记住你的名字,那是你存在于这世间众生之中的证明,是你活着的证明,不要失去自我,不要变成——”

呼啸的风与声音戛然而止,少女的意识陷入混沌。

…………

如绷紧的弦突然断裂,安莉洁再次睁开了双眼,感到心中一阵空空荡荡,与那人的联系再也无法感知。

“神使与凡人的精神共鸣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荷,好在,他的力量太过虚弱,动作也很及时,才没有让你受到什么伤害,不过,他恩赐予你的那些能力全都消失了。”

听到梅塔的声音传来,安莉洁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靠在对方的肩侧。形态各异以至于显得格外凌乱的冰晶将二人围成一圈,散发出阵阵寒气。

“还站的起来吗?”

没等到安莉洁的及时回应,只见梅塔扶着女孩的双臂,温柔地将其缓缓拉起。

这时,凯莉愤忿的抱怨声突然闯入,令安莉洁吓了一跳:

“快点把你那些冷冰冰的冰块收起来,本小姐站在这都快要冻死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

真的听不见了,凯莉的心声,安莉洁暗自惊叹,一边解除了元力。

她回忆起神使大人的嘱托,顺势握住梅塔搀扶自己的臂膀,迫不及待开口:

“我见到了……”

安莉洁没能继续说下去,梅塔仅剩的完好的左眼黯淡无光,显得空洞而遥远,即使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也掩盖不住那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说: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