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到寝殿,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秦妤却想了很多,直到踏入殿门,才将那些想法抛之脑后。
沈江的耳力极好,在秦妤进屋之前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秦妤推开门扉的那一刻,他已经站在了对方面前。
虽然殿下不准他随意走动,但沈江却觉得不妥,殿下是主子,他不过一介下属,哪有属下坐着,主子站着的道理。
他身上有伤不假,伤口被牵扯虽会带来疼痛,但也不是真的不能忍受,更何况带伤任职对暗卫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殿下能关心他就已经很好了,就算殿下只是出于怜悯,他也很知足了,他不奢求殿下的宠爱,更不敢奢求……
一双桃花眼轻抬,在看到沈江那一刻,秦妤没来由的感到放松,这种轻松感是在面对洛寒川的时候都未曾有过的。
她在洛寒川面前之所以轻松,是基于对于他的信任和了解,可沈江不一样,在他面前,秦妤可以毫无压力的做回自己,仿若朝堂上的那些糟心事都从未存在过。
可当她注意到沈江身上渗血的纱布时,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些许愠怒:“本宫的话现在已经没用了,是吗?”
“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说着沈江就已经跪在了秦妤面前,动作快到秦妤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秦妤眉头皱的更紧了,压抑着怒火,尽可能让声音听着平稳:“你先起来。”
沈江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
知道他固执,却没想到他能固执到这种程度,秦妤本想要晾他一会儿,好叫他好好改改这副脾性,可当目光触及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时,秦妤还是心软了。
“起来,就算要罚,也得等你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本宫可没有虐待病人的嗜好。”秦妤顺着他的意,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这一次沈江没有再坚持,依言起身。
秦妤心底松了口气,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他这伤没个小半年怕是根本好不了。
动作间,血液不断的涌出,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蔓延了半数纱布。
指了指床榻,示意他坐过去,见他一时间没有动的意思,秦妤叹了口气,语气强硬:“这是命令。”
在他面前站定,秦妤瞥了眼一旁放置的瓷瓶,缓声询问:“今日的药换了吗?”
“未曾。”沈江垂下眼睑,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泛红。
正打算说他几句,可当视线落在他脸上,秦妤就改了主意。
一张几乎可以说得上毫无血色的面容,偏偏耳尖处透着血色,看起来格外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让那一点红色彻底蔓延开来。
心里如此想着,秦妤也就这么做了。
指腹挑起他的下颌,秦妤弯着身子,在他唇角处落下一个一触即离的吻,紧接着对着他的耳蜗轻轻吹了口气:“怎么不换药?难道是想让本宫亲自动手?”
心底隐秘的心思被戳穿,尤其对方还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沈江只觉得难堪和恐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丝血色也无。
秦妤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想到,非但没看见他羞怯的模样,还起了反效果,将人吓的不轻。
“怎么?真被本宫说中了?”秦妤挑眉。
沈江躲不开秦妤的目光,索性闭上了眼睛,颇有一番自暴自弃的意味。
秦妤轻轻一笑,指腹缓缓上移,安抚性的不断揉捏着他的耳垂,还特地放柔了声音:“本宫有那么难看吗?竟然让你连看本宫一眼都不肯。”
沈江沉默不语,索性秦妤根本也没指望他回答。
秦妤松开手,俯身吻上他那双毫无血色的唇瓣,辗转厮磨。
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下,秦妤退开些许,指腹不断的按压他的唇瓣,将遗留下的水迹彻底晕开。
见他还紧紧闭着双眼,秦妤在他眼皮上亲了亲,笑道:“怕什么,胆子大些,在本宫面前你可以恃宠而骄,本宫给你这个权力。”
沈江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眼底尽是诧异,但细细一看,却不难发现隐藏在其中的一抹疑惑。
眼中笑意更甚,秦妤手指下移,在喉结上逗留一阵,紧接着勾起纱布,手指翻飞,没几下就把纱布拆了下来。
沈江回过神,抬手握住秦妤的手腕:“殿下,属下自己来就好……”
秦妤瞥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故作疑问:“不是你想让本宫亲手给你换药的吗?怎么如今又不愿意了?”
“你可知道,能让本宫亲自照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倒好,本宫如今亲自照料,你先不乐意了。”秦妤盯着沈江,一双桃花眼中尽是调笑,不见丝毫怒气。
“没、没有,属下只是……”
沈江想要辩解,可话还没说完,唇瓣便被秦妤用手指抵住了。
“本宫知道。”秦妤移开手指,见他仍旧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嫣然一笑:“呆子,怎的连玩笑话都听不出?”
拂开他握着自己的手,秦妤歇了继续逗弄的心思,蹲下身,细致的除去周围的血污。
沈江有心拒绝,却被秦妤的眼神喝退,顿时僵硬了身子。
秦妤低着头,沈江根本不用费力,略微垂眸就能看见秦妤的发顶,甚至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沈江就这么看着她,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先前从侍从那听到的言论,他们说殿下今日顶撞了皇上,被禁足在府中。
这种事他本不该问的,但想着殿下方才说他可以恃宠而骄,沈江还是没忍住,试探地道:“殿下近日可是会一直留在府上?”
沈江问的委婉,但秦妤一直混迹在朝堂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双桃花眼轻抬,秦妤有些意外的挑眉:“这话传出来的速度倒是真挺快,竟然连你都知道了。”
“本宫今后就在府上陪着你,你高不高兴?”秦妤的语气中并没有沈江想象中的愁苦,或是恼怒,反而还带着几分调侃。
霎时间沈江就红了耳廓,一双眼睛睁的极大,看着秦妤久久不语。
眼中的错愕渐渐被疑惑和焦虑取代,沈江不住的开始替秦妤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一点都着急呢?万一皇帝一辈子都不下旨解除禁足令怎么办?
沈江的想法根本逃不过秦妤的眼睛,更何况他眼底的焦急和忧虑简直就快要溢出来了,秦妤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皇帝可不敢一直拘着本宫,最多月余一定会下旨放本宫出去。”秦妤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动作,很快就打好了最后的结。
沈江的眼神依旧迷茫,不过那股急躁确是消失不见了,他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笃定,但他相信殿下,殿下的话绝对不会有问题。
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很好,秦妤缓缓站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眉眼中尽是笑意。
心情舒畅,秦妤也不嫌麻烦,耐心地向他解释道:“这件事皇帝本身就不占理,他敢禁足本宫,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冲动,但更多的是在警告文武百官,让他们认清谁才是皇帝。”
“到时候百官站到皇上那边,对殿下岂不是更加不利?”沈江还是想不明白。
“百官偏向谁,于本宫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秦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沈江莫名觉得殿下的心情似乎有些失落,沈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问了,这让就不会让殿下不开心了。
秦妤静静地凝望着他,言语间不再如先前那般轻快,反而多了几分沉重:“你要知道,本宫在如何,也终究只是一介女流。”
“女子生于闺阁,亦困于闺阁。世人皆认为女子入朝只能祸乱朝纲,朝廷官员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他们有官职在身,自认高人一等,怎甘心被一个女人压了风头?所以说,他们从来都不是站在本宫这一边的。”
闭上双眼,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话,一次性说出,秦妤心里轻松了不少。
沈江想要将秦妤抱进怀里,可手臂刚抬起来,就立刻放下。
他应该安慰殿下的,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要不是自己,殿下也不会如此难过,唇瓣张阖,最终只是低声地唤了她一句:“殿下……”
沈江的声音很轻,但秦妤还是听见了,呼出一口浊气,眼睫轻颤,缓缓张开,看向沈江时还特意对他笑了笑。
“别瞎担心,本宫可没有那么脆弱,本宫要是真的在乎世人的眼光,就不会站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本宫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到,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萎靡不振。”
“无论殿下想做什么,属下都会跟着殿下。”沈江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秦妤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说的好听,漂亮话谁都会说,若是本宫要篡位,你也要跟着本宫一起不成?”秦妤说的轻松,仿佛篡位不过真的是几句话的事。
“属下的命是殿下的,只要殿下不嫌弃,属下会一直跟在殿下左右。”沈江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
沈江不会说谎,他的这番话完全是出自肺腑,不掺杂一丝的虚情假意。
秦妤眸色暗了暗,没再多说什么,她本也没打算篡位,那话不过是说着玩玩,倒是没想到还能带来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