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禁足,但皇帝却没有权力让秦妤还政,所以平日里的奏章却依旧会送到公主府批阅,就算成日待在府中,秦妤也未得清闲。
沈江的伤口刚有要愈合的趋向,他就待不住了,要不是秦妤拘着他,他都能去打套拳回来。
夏日炎热,秦妤不想出门,干脆命侍从将奏折送到寝殿。
秦妤侧躺在软榻上,头枕在沈江腿上,手上拿着本奏折再看,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前些时日因着于明哲的原因,秦妤几乎将朝廷官员得罪了遍,如今这些朝廷命官得知她被禁足,趁着这机会,一个个都明里暗里的挖苦她,试图想以此让她放权。
秦妤将手上的奏折放到一边,重新拿过一本看起来,只细细瞄了一眼,秦妤就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随手又翻了几本,上面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秦妤有些头痛,缓缓闭上眼帘,指腹不停地揉捏眉心。
耳边传来叩门声,算了算时间,秦妤知道这是来送今日的奏折的。
秦妤没睁眼,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声音懒散:“进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听声音像是两个人。
往日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今日这是怎么了?秦妤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没听到关门的声音,秦妤问道:“怎么还不走?”
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仿佛对方若是不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就要就此问罪一般。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秦妤一眼,见她仍旧闭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还好,磕磕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殿、殿下,陛下……”
秦妤听那小太监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神色不虞,一双眼睛陡然睁开,不耐烦的看着他。
小太监被吓得双腿打颤,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正欲训斥对方,可当目光扫过站着的另一个人的时候,秦妤将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咽了下去。
那人一身素白,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乌发半束,唇红齿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似风流的外表下,潜藏着一副媚骨。
只一眼,秦妤就能看出对方必然久居风月场。
此刻秦妤已经知道那小太监要说什么了,一双眼眸暗了暗,禁足令还在,这个时候往她府里送人,皇帝这是在向她服软。
勾了勾唇,秦妤打量着那一袭白衣的人,先前没瞧仔细,如今一看,这人她似乎在哪见过。
对方面对秦妤的目光非但没有惊惧,反而露出了笑颜,同时笔直的跪下身子,端的一副君子作风:“草民姚淮之,参见长公主殿下。”
姚淮之,她想起来了,他是姚阁老的小儿子,姚弘之同父异母的弟弟。
当年姚阁老被她处死,家属尽数充入贱籍,发卖到烟花柳巷,嫡长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姚弘之被她劫了下来,养在府上,唯有这个小儿子一直待在那风尘之地。
皇帝把姚淮之送到她府上,是因为前段时间为了逼于明哲露出马脚,而和姚弘之演的那出戏让皇帝以为送个这样的人来,就能吸引住她,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一双桃花眼眯起,秦妤看向那小太监,淡淡道:“回去跟皇上说,人,本宫留下了。”
小太监任务完成,一刻也不耽搁,忙不迭地离开了。
姚淮之依旧跪的笔直,秦妤没让他起来,他便只能一直跪着。
秦妤像是失了兴趣,看也不看他一眼,取了刚送过来的奏折细细看着,空着的一只手抓过沈江的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
秦妤有意晾着他,可姚淮之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无伤大雅地小动作,以此来吸引秦妤的注意。
不知是他的小心思有了效果,还是秦妤嫌他扰了自己的清净,秦妤终于将视线从奏章上移开。
“皇上送你来本宫这儿,你可知道你该做些什么?”秦妤坐直身子,也不看对方,自顾自地低头勾着沈江的手指。
姚淮之展开笑颜,左脸上一点梨涡若隐若现,看着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就连声音都格外恭顺:“自是尽心伺候殿下。”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妤也多在意,可这话落在沈江耳朵里就犹如一记重拳,打碎了他的幻想,让他认清现实。
殿下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这些时日能得到殿下的照顾已是他的荣幸,他不能再奢望更多了。
沈江失落的情绪根本掩饰不住,秦妤根本无法忽视。
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秦妤不断的捏着他的手指,借此来对他进行安抚。
沈江下意识地蜷了下手指,手掌上柔软的触感极为明显,轻柔的触碰引起一阵痒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
秦妤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直到察觉到沈江掌心浮出一层细汗,指腹才停下揉捏的动作,不过她并没有松手,反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
明显感觉到沈江手上的汗越来越多,秦妤抬首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碍,便也没太在意,只觉得他是过于紧张才会这样。
秦妤转头看向姚淮之,虽然姚淮之掩饰的很快,秦妤依然注意到了他那洋洋得意的眼神。
勾唇一笑,秦妤歪了歪头,故作疑问:“你要怎么伺候?”
姚淮之笑意更甚,一双眉眼微微上扬,眼波流转,膝行至秦妤身侧,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恰到好处,既带着媚态,又不会失了风度。
若是一般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定然是不伦不类,可当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却分外的和谐。
秦妤的目光落在他抬起的手上,那双手肌肤顺滑白皙,乍一看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眼看姚淮之的手就要触碰到自己,秦妤擒住了他的手腕,一双眼眸漆黑而深邃,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姚淮之乱了方寸,他仰着头,颀长的脖颈暴露在外,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秦妤。
“你对付恩客的那些招数,在本宫身上可没用。”说着秦妤像是嫌脏一般,甩开了他的手腕。
姚淮之非但没有退却,上身微倾,反而向秦妤更贴近了几分:“有没有用,总要试过了才知道。”
柳眉皱眉,秦妤着实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难缠。
“呵……”轻笑一声,秦妤言语间尽是嘲讽:“你父亲因本宫而死,就连你也是因为本宫才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你当真以为本宫会信你?还是说,你觉得本宫根本认不出你是谁?”
姚淮之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双眼睛盯着秦妤不放,反问道:“殿下既然可以容忍哥哥的存在,为什么不能试着信任草民呢?”
“哦~”秦妤挑眉,一时间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本宫信任的?”
“陛下让草民想办法得到殿下的恩宠,同时把这个给了草民。”姚淮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秦妤面前。
秦妤接过瓷瓶,细细观察一番,眸色愈发深沉,根本不用找人去问,秦妤就知道这瓷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这种瓷瓶出自太医院,里面是鸩毒,专门用以赐死嫔妃和大臣的。
“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将瓷瓶攥在手里,秦妤的声音听着带了几分疲态:“你今后就住在梅院。”
这一次姚淮之并没有逗留。
待人走后,秦妤随手将那瓷瓶放在一旁,眼中疲惫一扫而空。
抽了本奏折,秦妤正要看,却突然察觉到不对,沈江的手心还在不断的出汗,甚至还有些颤抖。
秦妤抬头看他,却见他好不容易养出几分血色的脸,又苍白的可怜,额角不断的有汗水流下。
沈江闭着眼睛,按照他的感官,照理说不可能没察觉到秦妤在看他,可他依旧没有反应,像是在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双手抚上他的脸颊,秦妤柔声问道:“怎么了?伤口疼?”
听到秦妤的声音,沈江渐渐睁开眼,说话的声音尤为虚弱:“不是……”
秦妤眉头紧皱,想要问个清楚,却无意间瞥见了他发紫的嘴唇,秦妤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毒发的时间了。
顾不上其他,秦妤当即拿出解药给人喂了下去。
等到他脸色好些了,秦妤才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沈江别开眼,明明没做什么,但是面对秦妤的眼神,他莫名的有些心虚。
知道他没说实话,秦妤叹了口气,也没拆穿他,继续问:“怎么不知道和本宫说?若本宫没发觉,你难道就要这么一直硬挺着不成?”
沈江瞄了秦妤一眼,见她没生气,这才开口解释:“殿下在处理正事,属下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打扰殿下。”
听出他说的是姚淮之,秦妤气笑了:“正事?他一个秦楼楚馆的小倌,算哪门子的正事。”
沈江没说话,心里泛起苦涩,姚淮之在殿下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倌,自己又比他高贵了多少。
说的好听他是殿下的下属,可说到底也他也不过是个奴才。
在殿下心里,或许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差别,都不过是殿下的消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