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出了伏天,白日里仍旧炎热。
秦妤贪凉,本该撤下去的冰鉴仍旧留在室内,微热的暖风经过冰块,热意被寒意浸染,吹到身上,带来阵阵清凉。
及腰青丝未束,尽数垂落而下,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纱衣,一双玉足赤裸在外,诱惑而不自知。
积累的政务尽数处置完毕,太后和丞相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虽不知原因,但秦妤也乐得清闲。
手上端了一碗冰镇的梅子汤,晶莹的碗壁上还沾着水汽,正欲饮,却被人夺了去。
“殿下莫要贪凉,省的又要腹痛。”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双桃花眼上挑,秦妤抬首望着沈江,没反驳他,但是到嘴边的食物就这么让人夺了去,秦妤总要从他身上讨些好处。
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言语间满是打趣之意:“怎的又叫殿下,前几日还唤我一声娘子,这才过了多久,就如此生分?”
此话一出,沈江蓦地红了脸颊,别过头去,想要躲开秦妤的视线。
“唉……”秦妤轻叹一声,故作委屈地道:“世人皆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到手了就不在乎了,我本还不信,如今倒是由不得我不信……”
“殿下……”纵使知道秦妤十有八九是装的,沈江依旧做不到无视她。
这本是个冰冷的称呼,可从沈江嘴里说出来却多了几分炽热和敬意,虔诚至极,就像是对待天神一般,小心翼翼,尊崇而不敢亵渎。
但秦妤却觉得还不够,沈江现在是没有最初那般拘谨了,并不是他开窍了,而是他把自己的身份从侍卫转换成了面首。
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终归会被抛弃,相比一直战战兢兢的停滞不前,倒不如大胆一点争取夺得秦妤的宠爱,让他能待得更长久些。
秦妤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想同他更亲近些,不单单只是身体上的亲近,而是灵魂的相依相偎。
这一次,秦妤不准备让他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剪水的双瞳泛起涟漪,眼泪欲落不落,格外惹人怜惜:“负心汉,薄情郎,你如今便开始嫌弃我了吗?”
说着秦妤转过身去,整个人背对着沈江,藕臂轻抬,肩膀细微的颤抖,状似哭泣。
沈江这下可以确定秦妤是装的了,自先皇登基,他便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他从未见殿下哭过,就连先皇过世,殿下都未曾落泪。
明明心里在清楚不过,沈江却没办法无动于衷,而秦妤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一反常态的无理取闹。
“殿下,属下不敢。”沈江凑过去揽着她,下颚置于她肩颈处。
秦妤假意挣扎了两下,紧接着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一般,故意问道:“你叫我什么?”
怀里的人泪眼朦胧,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明知她是故意的,可沈江却甘愿落入她编织的陷阱。
薄唇张阖,沈江看着秦妤,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来那个烫人的称呼。
秦妤也知道,这要求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为难,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秦妤开始挣扎起来,同时愤愤地道:“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你分明就是嫌弃我了!”
沈江箍着人,但怕真的伤到她,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见她是真的在挣扎,沈江有些慌了。
秦妤挣扎无果,呵斥道:“给本宫松开!”
殿下已经好久都没再他面前自称过本宫了,殿下是真的生气了,可他却不敢松手,他怕他要是真的松开,殿下就彻底离他而去了。
“本宫再说一次,松开。”这一次秦妤的声音不带怒气,平静的可怕。
“阿妤,我错了。”可能会离开秦妤的惊恐让他踏过了心里刻画的界限,终于说出了那在心底无数次呢喃,却不敢光明正大说出的称呼。
沈江紧紧地拥着她,呼吸都变得缓慢,等待着她的审判。
秦妤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沈江看不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活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阿妤,我错了,别不理我……”
听着他带着颤抖的声音,秦妤装不下去了,想要转身,却惹得腰间环绕的手臂收的更紧。
秦妤很是无奈,抬首在他唇角安抚性地轻吻:“不是答应过你,让你一直留下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记得。”沈江清楚地记得殿下说得每一句话,更逞论殿下对自己的承诺,他不敢忘,也不会忘。
“那就是信不过我了?”秦妤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没有……”沈江摇头,但此时此刻,他的辩驳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沈江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秦妤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指腹揉捏着他的耳垂,弯了一双眉眼:“呆子,当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一声轻喃,似叹息,似宠溺,还夹杂着许多沈江听不懂的情绪。
对上他那双透露着迷茫的眼眸,秦妤叹了口气,纤纤素手覆在置于腰间的手掌上,轻轻拍了拍:“行了,别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了,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当了真。”
秦妤嫣然一笑,眼底复杂的情绪顷刻间消失不见,只余笑意。
略显沉重的氛围被秦妤以玩笑为掩饰盖了过去,这是她惯用的,用以逃避的手段,可惜沈江不是洛寒川,察觉不出不妥。
秋老虎余威尚在,早晚凉气袭人,中午却热的出奇,烈日之下不免懒惰。
秦妤靠在软榻上,悠闲地品着茶,碰也不碰桌案上堆积着的奏章。
轻抿茶水,一双桃花眼轻抬,秦妤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打趣道:“你那弟弟也真是有本事,竟将你逼得都躲到本宫这来了?”
姚弘之不置一词。
秦妤突然来了兴趣,继续问道:“本宫之前从洛寒川那听说你把他给打了,他这一次又做了什么,竟让你如此避如蛇蝎?”
想到姚淮之的行径,姚弘之就不由黑了脸。
“让本宫猜猜,他是不是将你当成了攀附的对象,甚至不惜背上乱伦的骂名。”秦妤眯着一双眼睛,语气笃定。
前些日子洛寒川跟她说过,姚淮之衣衫不整的被姚弘之从院子里赶了出来,好多下人都看见了。
姚淮之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掩的效果,他是什么心思,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来。
姚淮之从小在青楼里讨生活,血缘礼法对他而言根本不是束缚,他什么都不在乎,他的目的就只是活命,用尽一切手段向上爬。
他孑然一身,没有软肋,就像是一条没有锁链的疯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咬人。
秦妤早就动了想要处置他的心思,可姚淮之为人精明的很,秦妤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虽然他总是会犯些小错,但每一件都无伤大雅。
毕竟是皇帝送来的人,碍着皇帝的面子,秦妤说什么也不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处置他。
秦妤放下茶盏,对姚弘之挑了挑眉:“你这弟弟留在府上,你和本宫都不得安生,你倒是帮本宫想想办法,把他赶出去。”
姚弘之皱眉:“能用的招数罪民都用的差不多了,可是他太谨慎了,根本抓不到把柄。”
秦妤摆了摆手,有些无奈:“也罢,不提他了,终归就是烦了点,倒也闹不出什么乱子,就暂时留着吧。”
说着秦妤向沈江伸出手,下一刻,手上就多了一封信件。
秦妤将信件递给姚弘之,自己懒洋洋地靠在沈江身上,把玩着他的手指。
约么着姚弘之已经将信件的内容看完了,秦妤才问道:“你怎么看?”
姚弘之眸色暗了暗,似在思考,这信实际上是魏王勾结蛮族的证据。
“信上所言应该都是真的。”姚弘之将信件收好,交还给秦妤,正色道:“敢问殿下这信是从何处而来?殿下是否给其他人看过?”
“在你之前便只有他和洛寒川见过。”秦妤指了指沈江,言语稍作停顿:“至于是何人所为,本宫也不清楚。”
姚弘之不由蹙眉,想了想,问道:“洛先生怎么说?”
“这东西是真的不假,可这点证据根本拍不死魏王,本宫和洛寒川都觉得,这更像是魏王故意送到本宫手上的,他想以此为饵,引诱本宫入局。”秦妤淡淡解释道。
“既如此,殿下不如好好观望一番再做打算,至于这信件说不定哪日真会有用到的时候。”姚弘之自己斟了杯茶,一双瞳孔漆黑而深邃。
秦妤皱了皱眉,倒也没在说什么,这信件来的蹊跷,本以为姚弘之会给出些不同的建议,可到头来他的想法竟也与她和洛寒川商议的结果不谋而合。
“殿下,太师府孔小姐到访。”
侍卫的喊声让秦妤回了神,听了这话,秦妤连忙道:“快请孔姑娘过来。”
“殿下既然有客人,罪民便不在此叨扰殿下了。”说着姚弘之便准备离开。
秦妤也没留他,孔令仪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姚弘之理应避嫌。
姚弘之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侍女引着一个姑娘想秦妤的寝殿而去。
因为角度问题,那侍女和孔令仪都没看到姚弘之,因此也无人注意到,在看清孔令仪面容的那一刹那,姚弘之停顿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