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刚过,便有人在门外通报姚淮之求见。
秦妤执笔的手顿了顿,姚淮之今早才回来,这才过了半日,便按耐不住了,当真是心急。
眼睑轻抬,目光自奏折移动到沈江身上,秦妤凑到他唇角亲了亲,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乖,你先藏一下,等我处理完他再出来?”
若是沈江在这里,姚淮之定然会更为警惕,更何况沈江不会掩饰情绪,要是一不小心被姚淮之看出了不妥,可就不妙了。
沈江想留下,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这只会给殿下帮倒忙。
一个闪身,沈江便消失在秦妤视线之内。
秦妤坐直身子,先前的慵懒顷刻间消失不见,眼眸低垂继续批阅着奏章,声音低沉:“进来。”
殿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可秦妤却没有丝毫要理会对方的意思。
纵使被秦妤无视,姚淮之也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一副笑颜,将端着的托盘放到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妤:“殿下真是勤政。奴家熬了汤,殿下可要尝尝?”
秦妤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姚淮之也不尴尬,眉眼弯弯,自顾自地问道:“今日怎的没见到沈侍卫,难道是他惹殿下不快了?”
他刚进公主府的时候,根本没把沈江当回事,只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侍卫,时间久了他才觉出不对来,秦妤对这个侍卫未免有些太过上心了,就连府上的下人表面上对沈江也是毕恭毕敬。
听了这话,秦妤合上奏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宫的私事,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姚淮之非但不害怕,反而笑的更欢了,秦妤如此态度,便说明他猜对了。
本以为秦妤有多宠爱那个侍卫,不过说到底他也只是个玩物,沈江不在,倒也省的自己还要费心思将他支出去。
步态婀娜,姚淮之行至秦妤身旁,跪在她下首,手掌轻抬,刚要触碰到秦妤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指腹捏着他的下颚,秦妤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像是在打量货物。
姚淮之没有一点要挣脱的意思,顺从的抬头,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秦妤,丝毫没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何不妥。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屈辱,沉浸风月场多年,客人花了钱,他在那些人眼里就是货物,甚至是发烂发臭的货物。
秦妤眼底闪过厌恶,捏着他脸颊的力道重了几分,唇角上扬,吐出的话语满含讥讽:“在你兄长那里吃了瘪,便将主意打到了本宫身上,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姚淮之吃痛,但整个人却往秦妤身边凑了几分,同时笑的谄媚:“殿下过誉了,奴家的胆子可是小的很呐……”
“你胆子小?本宫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秦妤讽刺道。
“殿下既然看不到,不妨亲自试试。”姚淮之一双眼睛泛着水波,上扬的眉眼恰到好处,纤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更显旖旎。
“这就不必了,本宫嫌脏。”嗤笑一声,秦妤松开钳制着他的手,拿过锦帕细细地擦拭,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随手一扬,锦帕正好落在姚淮之脚边,秦妤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蔑视。
姚淮之被她的目光刺痛,但他也只能强颜欢笑,在秦妤眼中他就是一个可以轻易捻杀的蝼蚁,他能留下也是秦妤顾着皇帝的面子,他根本没有和秦妤叫板的资格。
姚淮之面上不显,趁着秦妤松开桎梏,身子又向前逼近了几分,笑靥如花:“殿下何必如此不通情理,奴家是被人碰过,可这样也有好处不是吗?”
眼见他就要贴到自己身上来了,秦妤皱着眉头,眸光扫过桌案上的砚台,拿起它便擦着姚淮之的身子扔了出去。
砚台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与此同时还传来了瓷器被打破的声音。
姚淮之被惊住了,整个人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后怕,他知道秦妤这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这砚台砸到了就是他的脑袋。
目的达到,秦妤勾唇一笑,目光落在被打落的吃食上,紧接着挑起他的下颌,笑道:“都敢毒害本宫了,还说自己胆子小,这有意思吗?”
秦妤甩开他的脸,姚淮之正好看见了那因为沾染了汤水,而表面发黑的银制砚台。
姚淮之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会,魏王给他的明明是迷药,怎么就成了毒药呢?
“殿下、殿下不是这样的……”
姚淮之想要狡辩,秦妤又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下令:“来人,将姚淮之押入地牢。”
就像是预先有准备一样,秦妤话音刚落,便有暗卫现身将人拖了下去,不过才用了几息的功夫。
“人都被带下去了,还不出来?”说话间秦妤眉眼上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张笑颜。
话落,沈江便不知从何处出现到秦妤面前。
见他板着一张脸,秦妤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笑问:“怎么这样一副表情?不高兴?”
“这都是设计好的。”沈江答非所问,一双眼睛盯着那掉落在地的砚台。
听到他如此笃定的语气,秦妤一愣,随即弯了眉眼:“能想到这一点,总归还不算笨。”
秦妤没有否认,是她命人将魏王给姚淮之的药物替换成了毒药,就连桌案上的砚台也被她特意换成了银制的。
对上他困惑的眼神,秦妤温声解释道:“他毕竟是皇帝送来的人,我就算要动他也要给皇帝一个理由,一个让他哑口无言的理由。”
沈江似懂非懂,对于秦妤的行为他从不会怀疑,殿下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秦妤轻笑一声,也没继续和他解释,抬手指了指书架上摆放的砚台,道:“别傻愣着了,把它拿过来,还有这么多奏折没批呢。”
沈江回过神,按照秦妤说的拿过砚台,又取了新的朱墨,细细研磨。
待秦妤将剩下的奏折批阅完,已是日落西山。
缓缓起身,秦妤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肩颈,看向沈江,笑道:“走吧,跟我去地牢看看。”
秋日的夜晚本就泛着凉意,地牢中更是寒风阵阵。
没走几步,秦妤就听见了鞭子破空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审问:“说!究竟是谁让你来谋害殿下的!”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阵阵痛呼:“嗯……”
浓郁的血腥味,秦妤下意识皱眉,那审问的侍卫看见秦妤,连忙止住了动作,躬身行礼:“殿下,这人嘴硬的很,到现在为止什么都不肯说。”
秦妤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紧接着看向被绑在刑架上,遍体鳞伤的姚淮之,勾了勾唇角:“你在等魏王来救你。”
如此笃定的话语,让姚淮之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秦妤,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魏王的人的。
莲步轻移,秦妤在他面前站定,拿着把匕首挑起他的下颌,好心为他解惑:“昨日燕春楼,本宫也在。”
看着他惶恐的眼神,秦妤眼中笑意更甚,继续道:“而且本宫并未隐藏行迹。”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姚淮之的希冀。
姚淮之变了脸色,他不笨,自然理得清其中利害,魏王明知秦妤在的情况下,还让自己来引诱秦妤,自己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失去价值的弃子。
希望破灭,姚淮之一改先前的硬气,连忙讨好秦妤:“殿下想知道什么,只要殿下饶奴家一命,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嗤笑一声,秦妤瞥了他一眼,拿着匕首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如今你不过一介阶下囚,还敢在本宫面前奇货可居?”
姚淮之毫不在意秦妤的羞辱,眉眼上挑,明明是一副苍白的面孔,却依旧蛊惑人心。
若是换了一个人说不定立刻就不忍心了,可惜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秦妤。
秦妤虽然弯着眉眼,但一双瞳孔却毫无波澜,朱唇轻启,出口的话语尽是挑衅:“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听到秦妤这话,姚淮之便意识到,今日这一出根本就是秦妤设计好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他露出马脚。
姚淮之很清楚,秦妤绝不会放过他,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姚淮之垂眸看着她,彻底不见方才的阿谀逢迎,凌乱的青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凄惨。
苍白的唇角略向上扬起,目光盯着秦妤手上拿着的匕首,他的说话声中还夹杂着喘息:“我对殿下既然没了用处,殿下不妨给我个痛快。”
“杀你?本宫嫌脏。”秦妤挑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嘲讽。
“呵……呵呵……你嫌我脏?你又比我干净得了多少?我是娼妓,你亦不过是权贵的玩物!”姚淮之一心求死,说起话来毫不顾忌,生怕自己刺激不到秦妤。
“你以为你把他们都杀了,就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勾当……唔……”
姚淮之话还没说完,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秦妤手中的那把匕首正直直地插在他心口上。
血液不断地自体内涌出,一时间除了冷,姚淮之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强撑着一口气,一双眼睛得意的看着秦妤,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鲜血喷溅在身上,秦妤握着匕首,一动不动,就连对方早已没了声息都不知晓。
姚淮之的话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段被特意掩埋,封尘已久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