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外邦来朝，京城的街道上格外热闹。
秦妤带着几名官员站在城门外，准备迎接到来的使臣。
本来接待使臣这种事应该是魏王来做，可魏王联合蛮族在前，皇帝根本信不过他，本来皇帝还在为谁接替魏王而头疼，正巧秦妤大病初愈，这活计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着上一世的记忆，秦妤知道这次犬戎来的是谁，亦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
秋风萧瑟，衣袍蹁跹而动，秦妤掐着时间，没等多久就听到了马蹄声，紧接着便看到了一支异族打扮的队伍，一只雄鹰在上方盘旋。
为首的人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眉眼生的极为锐利，这人秦妤不但认识，还和他打过交道，犬戎的三王子布日固德。
对方身侧跟着一个打扮娇艳的少女，少女的样貌与他有着几分相似，不过较他而言温和了不少，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布日固德的同胞妹妹格根塔娜。
与中原女子的柔美不同，游牧民族的女儿都格外豪迈，格根塔娜骑着骏马，风姿飒爽，豪情万丈。
见到站在首位的秦妤，格根塔娜明显惊了一瞬，紧接着打马上前，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低声询问：“阿兄，我们不远万里的过来，他们却派了一个女子来迎接，是不是未免太不重视了些？”
同为女子，她自然不是看不起秦妤，她对中原也有些了解，中原向来是男子掌权，她不知秦妤身份，自然会觉得这是中原人给他们的下马威。
“不重视？”布日固德勾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可知她是谁？”
“谁？”格根塔娜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太过重视，她不觉得这个女人会有什么过人的身份。
布日固德看向秦妤，原本凌厉的眉眼多了些许温和，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庆德长公主，秦妤。”
格根塔娜神情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妤，庆德长公主，这可是中原至今唯一一位光明正大的摄政公主，就连皇帝都要看她脸色，这样的人竟然会屈尊来迎接使臣。
眯了眯眼，格根塔娜盯着秦妤不放，她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位手握重权的长公主了。
队伍很快便停了下来，为首的两人下马后在距秦妤不过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原本翱翔在空中的雄鹰俯冲而下，落在布日固德肩头。
格根塔娜趁没人注意，摸上腰间的长鞭，想也不想便对着秦妤挥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长鞭破空而来，眼看就要落在身上，秦妤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笃定了这鞭子不会打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江便出现在秦妤身前，抬手握住了尚在半空中的长鞭。
沈江紧握着鞭子，格根塔娜想要抽回，却不得其法，一时间两人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肯退让，还是布日固德开口才稍微有所缓和。
“小妹莽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长公主见谅。”说着看向一旁的格根塔娜，说教道：“还不快给长公主赔不是。”
布日固德这番话让随秦妤而来的礼部大臣心中震惊，无他，只因他那一口流利且标准的汗话。
相较于他们的诧异，秦妤就像是事先知道一样，对此毫无一丝波澜，只是看了眼沈江，示意他松手。
格根塔娜收回长鞭，抱着手臂，并不赞同兄长的话语，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秦妤：“在大漠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一直想要和你比试比试。”
秦妤皱了皱眉，沉声道：“小公主过誉了，本宫不会武，怕是要令小公主失望了。”
听了这话，格根塔娜顿时收了一身跋扈嚣张的气焰。
格根塔娜上前一步，沈江以为她要对秦妤不利，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错过什么，导致秦妤受伤。
与想象中的不同，格根塔娜右手放在胸口，弯下腰身，语气满是歉意地询问：“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会武功，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相较布日固德那一口流利的汉话，格根塔娜说起中原话来带着一种很奇特的口音。
秦妤失笑，本以为是个心有城府的狠辣公主，到不曾想竟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
一双桃花眼看着格根塔娜，眸色暗了暗，若是没有当年的变故，她或许也会和格根塔娜一般天真烂漫，可惜没有如果。
“本宫无碍，小公主不必介怀。”说罢，秦妤敛了神色，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舟车劳顿，驿站早已备好，诸位进城便可好生歇息。”
“城内百姓众多，不能策马疾驰，还望诸位见谅。”秦妤提醒道，同时抬手，示意守城士兵开启城门。
布日固德抚摸着肩上栖息的雄鹰，那雄鹰似乎通了人性，手掌刚一离开便展翅飞向空中。
整装完毕，布日固德却没有立刻进城，看向秦妤的目光格外柔和，在马背上对秦妤伸出了手：“不知小王可有幸能邀长公主共乘一骑？”
随行而来的官员没想到布日固德会有如此行径，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沈江有一种想要把只手砍下来的冲动，可他不能，他一错不错地看着秦妤，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回答。
面前的手掌布满了茧子，看起来宽厚有力，可秦妤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三王子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此举实在不妥。”
布日固德也不失望，什么都没说，洒脱地收回了手，像是早就预料到秦妤不会答应一般。
下一刻便有人牵了一匹马上前，将缰绳递给秦妤。
秦妤接过缰绳，却没有直接上马，而是把缰绳交个了沈江，见他一副傻愣愣地样子，捏了下他的小臂，轻声道：“别发愣了，扶本宫上马。”
沈江适才回过神，身为暗卫他自然清楚，秦妤不会骑术，因此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感受到重量，身下的马儿抖了抖，正欲扬起前提却被扯住了缰绳，生生止住了动作。
秦妤一时不察，下意识地扶住马鞍，指腹都有些泛白，纵使心中惊骇，可她面上不显，仍旧端的一副皇家做派，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殿下……”沈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妤抬手打断。
脚落总也不到实地，秦妤心里也不是很安稳，但控制马匹的缰绳在沈江手里，她坚信沈江绝对不会让她受伤。
外族朝贺，街上闻讯而来的百姓不少，好在提前安排了官兵巡视这才没闹出什么乱子。
安排的驿站并不远，特意避开了闹市，秦妤将人送到，便先行离开，剩下的事宜便全权由礼部负责，与她无关。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示意沈江向城外而去。
沈江摸不准秦妤的心思，出了城门，才开口询问：“殿下……”
唇瓣被温热的指腹抵住，未尽的话语尽数吞入腹中，秦妤弯着身子，眉眼间满是笑意：“上来。”
沈江愣在原地，眼中有些犹疑，殿下这话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呆子，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还傻愣着作甚？”秦妤弯着眉眼，阳光散落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眼尾一点朱红相较平时亦格外耀眼。
身体的反应快于脑子，待沈江回神他已经翻身上马，将秦妤整个人拥在了怀里。
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这下秦妤没了顾虑，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抬首在他唇角轻轻啄吻，语气间是遮掩不住的愉悦：“带我跑马。”
沈江不知道秦妤为何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他也不在乎原因，只要是殿下想要的他都会照做，无论是什么。
环绕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沈江单手持缰，夹紧马腹，下一刻身下的马儿便扬起马蹄，尽情狂奔。
寒风迎面而来，落在肌肤上，宛若刀割，吹得秦妤险些睁不开眼，周遭的景象迅速向后掠去，让人看不真切。
在秦妤的记忆里，小时候外公说过，等她长大了，就带着她去看北边草原，西方大漠。
如今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稚童，成长为大权在握的长公主，她长大了，外公却再也无法兑现当初的诺言。
似是感受到秦妤低落的情绪，沈江颔首，下颚搭在她肩上，不断唤着她，试图引起秦妤的注意：“殿下……”
虽然方法笨了点，但好在有效，秦妤的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出来，一侧首便对上了一双照映着自己面容的眼睛。
伤痛来的猝不及防，却在转瞬间消散。
腰间温热的手掌让秦妤感到真实，眼底的伤怀瞬间被笑意取代，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逝者已逝，在如何感怀痛苦的也只有自己，外公虽已不在，可他对自己的承诺，身边这个人会代他完成。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彼此的呼吸逐渐滚烫，几乎可以灼伤皮肤。
原本疾行的马儿骤然减速，踏出的每一步都极尽平稳。
京郊空旷，一匹骏马被拴在树边，低头寻觅着新鲜的青草，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地上，形成光斑。
仔细一看斑驳的树影中有两道靠在一起影子，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