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落了有些发黄的树叶，与草木的萧瑟不同，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极为娇艳。
这花开艳丽，可在座的人却没有人的心思在赏花上。
秦妤拿过茶盏，抿了口茶水，眼睑轻抬，视线在正和那小猫玩闹的格根塔娜身上停留一瞬，转眼看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德妃，挥了挥手，示意候着的宫女退下。
放下茶盏，指尖不断地在杯口摩擦，看向德妃的眼中多了几分凛冽：“你想做什么本宫管不着，也不想管。”
秦妤语气一顿，扫了格根塔娜一眼，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你想利用她，本宫也不介意，但你必须清楚，在这皇宫里最不能出现意外的，除了皇帝，便只有她一人。”
听了这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跪下了，德妃却一点都不慌，依旧淡然自若地斟茶，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
“殿下多虑了，皇后仰仗着太后，如今又有皇嗣傍身，殿下又不在宫中，妾身此举只是想在这宫里寻一个依仗。”
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清亮的茶汤缓缓流出，馥郁芬芳。
德妃将沏好的茶推到秦妤面前，笑道：“这是前些时日进贡的蒙顶甘露，殿下尝尝看。”
眸光落在那盏茶上，心底却在思索德妃方才说的那番话。
德妃所言不假，她虽是自己选进宫的人，可自己毕竟不居后宫，帮不了她太多，而格根塔娜无异于是她最好的依靠对象。
犬戎备受尊崇的小公主，就连皇帝都要给她几分颜面，性格又如此单纯，无怪乎德妃会在格根塔娜身上下功夫。
更何况，格根塔娜身为和亲公主，无论是秦妤还是皇帝都不会让她生下带有异族血脉的孩子，这一点不光是德妃，就连远在大漠的布日固德也很清楚。
事实上秦妤今日进宫的原因也在这，那糕点上下了令女子不能生育的药物，若非布日固德在那封信上承诺，如果格根塔娜孕有子嗣，便将其子女带回大漠教养，自此不踏入中原一步，秦妤也不会改了主意。
不得不说，布日固德这个兄长确实为了这个妹妹费了不少心思，就算把妹妹送来和亲，也不忘为她考量。
格根塔娜注定不会有子嗣，就算德妃将来有了孩子，格根塔娜与她也不会有利益冲突，换做是她，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一会儿，秦妤才端起那盏茶，细细品着。
“入口回甘，手艺不错。”
秦妤这话说的无波无澜，但德妃听后却笑了，她知道，秦妤这是信了她方才那番话。
眼睫轻抬，视线往旁边移了几分，那小丫头和猫一起不见了身影，秦妤有些无奈，但也没叫人去寻，左右格根塔娜身边有高伯跟着，也不担心人会走丢。
目光重新落回到德妃身上，朱唇轻启，进入了正题：“你想跟本宫说什么？”
闻言，德妃敛了笑容，正色道：“殿下可知，凤仪宫平日里的安胎药都送去了哪？”
“你都知道什么？”秦妤弯了眉眼，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背后发寒。
宫女怀了皇嗣，这是丑闻，事关皇室威严，就算对方是皇帝的妃子，秦妤也不能容许此事外传。
秦妤的反应让德妃证实了她知晓此事。
猜到秦妤的顾虑，德妃嫣然一笑，温声道：“殿下放心，此事妾身也是无意间发现的，除了殿下，妾身未曾对人提起过。”
有了这番说辞，秦妤适才缓和了脸色，德妃是个聪明人，懂得分寸，她不敢拿这种事欺骗自己。
德妃如今竟然敢说出这话，想来是凤仪宫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这，秦妤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虽然已经屏退了侍女，德妃依旧放轻了声音：“妾身前几日去给皇后请安，经过那偏殿的时候，只见那原本紧闭的殿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之后妾身叫身边的侍女打听了一下，凤仪宫里死了个宫女，自那以后，这安胎药便日日送入了主殿。”说完，德妃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妤，试图窥探秦妤的想法，可除了那双分外幽深的眼眸，她什么都看不到。
秦妤眸色暗了暗，指腹不断地在桌案上敲打，宋柔嘉未免有些太沉不住气了，杀了那宫女，谋害皇嗣，究竟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授意。
可她想不通，那孩子生出来，不管是男是女都归在宋柔嘉名下，就算是个男孩，也尽可以想些法子，让其出生后夭折。
如今孩子尚未出世，这个时候动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身后的太后和丞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她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殿下，不好了……”
侍女慌乱的声音打断了秦妤的思绪，一双桃花眼轻抬，看向那侍女的眼中有些许不耐：“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秦妤先是呵斥了她一句，随即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纵使被训斥，那婢女依旧慌乱，就连语气都格外焦急：“回禀殿下，贵妃娘娘追猫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跌倒在地，见红了……”
“传太医了吗？”秦妤皱了皱眉，打断了那宫女的话。
“当时就传了，如今皇后娘娘已经被送回凤仪宫了，贵妃娘娘和高公公也跟着去了，高公公让奴婢来通知殿下。”
秦妤眸色暗了暗，不见丝毫慌乱，宋柔嘉根本没有怀孕，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这一出对于宋柔嘉来说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能名正言顺的处置掉那个怀有身孕的宫女，说不准还能借此机会除掉一个贵妃。
不过秦妤可不认为宋柔嘉是想陷害格根塔娜，宋柔嘉没那么蠢，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太后，太后就算在偏心宋柔嘉，也该清楚格根塔娜是和亲公主，动了她，无异于再同犬戎宣战。
在这宫中，对皇后威胁最大的只有德妃，想来宋柔嘉的目标应该是德妃，却意外被格根塔娜给打乱了。
如此秦妤倒是想通了，宋柔嘉为何会对皇嗣下手，那孩子出世后虽说会记在她名下，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还占了个嫡长的名头，倒不如早些解决了的好。
非但如此，还能将凤印掌握在手中，就算事后被皇帝追究，也是不痛不痒，更何况此事太后定也参与其中，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帝再恼火也只能轻拿轻放。
太后这主意打的倒是不错，若是她今日不在宫里，这一切定然会按照太后设想的那般进行，可惜了，如今她既在宫里，又岂会让太后如意。
唇角微微上扬，眼角那点朱红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艳丽，秦妤弯了眉眼，对那侍女吩咐道：“去太医院，传本宫的令，皇嗣不容有任何闪失，宣所有太医到凤仪宫候诊，一个都不准少。”
她倒要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把整个太医院都收买了。
说罢，眸光流转，视线落在了德妃身上，笑着询问：“可要同本宫一起，去凤仪宫看个热闹。”
后宫中那些手段，德妃如何能不清楚，知道这次是格根塔娜替自己挡了灾，眼色不由沉了下去。
“妾身正有此意。”德妃换了一副笑颜，没有拒绝秦妤的邀请，她也不想拒绝，毕竟此事要是利用好了，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立威的机会。
两人到达凤仪宫的时候，殿外围了不少宫女太监。
几乎不用想，秦妤就知道太后已经来了，毕竟在这宫里能有这么大阵仗的，一共也没有几个人。
守在殿外的太监正欲通报，却被秦妤抬手阻止。
那太监眼神躲闪，神色左右为难，他是太后宫里的人，应该事事以太后为重，可长公主的命令亦不是他一个奴才可以违抗的。
秦妤又岂会替一个下人考虑，侧首看了身后的德妃一眼，便径直迈入了寝殿大门。
刚一进门，入耳的便是太后的训斥声：“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谋害皇嗣，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何罪名，别以为你是和亲公主哀家就不能处置你！”
“来人啊！将那冲撞了皇后的孽畜打死，昭贵妃蓄意顶撞皇后，致使皇后滑胎，即刻起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太后指着格根塔娜，发号施令。
格根塔娜真以为皇后滑胎是自己造成的，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辩解，被太后这么一吓脸色有些发白，不自觉地往高管家身后躲了躲。
太后这话根本不是威胁，她是真的想借机发落了格根塔娜，柳眉微皱，秦妤属实是没想到太后竟会糊涂至此。
一边的侍卫上前一步，却因为一道声音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她。”
秦妤不紧不慢地走进太后的视线中，一双桃花眼含笑，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太后。
格根塔娜一看到秦妤和跟在她身后的德妃，眼睛都亮了，抱着猫飞快的跑到了秦妤身后，躲了起来。
秦妤回头看她，正对上她怯生生的视线，顿时明了，小丫头这是真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吓的不行。
揉了揉她的发顶以示安慰，瞥了德妃一眼，示意对方看着人，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太后身上。
太后没得到秦妤进宫的消息，看到秦妤一时间有些震惊，反应过来后，便想要先发制人，看着秦妤的眼底多了几分阴狠。
“庆德这是想要包庇这个谋害龙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