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秦妤本就想着等哪日空闲,差人去将孔令仪请来,今日既恰巧碰见了,便把人带回了府上。
至于姚弘之,他深知两人接下来要谈论的话题,他不适合在场,同秦妤寒暄了一会儿,就先一步离开了。
俯一踏入正厅,果不其然,洛寒川正在等着她。
“等了多久?”秦妤低声询问,她这一次是临时起意,倒是忘了派人回府告知洛寒川一声,算算时间,这人怕是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
洛寒川笑了笑:“也没等多久,不过你们若是再不回来,高伯怕是要遣人去找了。”
闻言,秦妤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高伯身上,她明显感觉到,确定她无碍,高伯才松了口气。
“如今的局势,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对本宫动手,高伯大可放心。”秦妤宽慰道。
当年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只要一出门,十有八九会遇到刺客,高伯会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高伯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秦妤所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但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叫他如何能不担心。
见状,洛寒川也不说什么,注意到跟在秦妤身后跟着的人换了一个,一时间有些好奇: “平日里不是形影不离的?这才从宫里回来多久,就喜新厌旧了?”
“本宫不过就是让他去带个人回来,怎么就成了喜新厌旧了?有些话可不兴乱说,要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瞎想些什么呢?”秦妤解释的同时,还不忘同他调笑。
其实最开始她是没打算让沈江去的,可她身边的其他人对方并未见过,若是贸然前去以对方的警惕性定然不会信,恐怕还会被当作刺客。
再说了,也不能真的将人绑过来,没办法,秦妤也只能让沈江去了。
听了她这话,洛寒川有些无奈,将视线落到了跟在秦妤身后的人身上,一双凤眸下意识地眯起,据他了解,秦妤可不会轻易带人回来。
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一阵,将人打量了一番,对方一副书生打扮,周身气度不凡,就是这身量未免太过纤细了些。
“阿妤不打算同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洛寒川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已经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他不过是想从秦妤口中得到证实。
对于洛寒川,秦妤没想过隐瞒,也不会隐瞒,抬手挥退了周遭的下人,适才开口:“这位是孔令仪,孔姑娘。”
说罢,侧首看向孔令仪,指了指洛寒川,笑道:“这是洛寒川,本宫的……”
秦妤言语顿了顿,似在想如何同孔令仪介绍洛寒川合适,说是兄长,有些不妥;若是友人,也不太合适,思来想去,这话绕了好几个弯,秦妤才找到合适的称呼:“是本宫的客卿。”
洛寒川仕途无望,孔令仪则是已经半只脚迈入了朝堂,他们两个今后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她也没必要说的太多。
被秦妤说成客卿,洛寒川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示,倒是多看了孔令仪两眼,孔太师家的女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原是太师家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真是气韵不凡。”洛寒川轻轻一笑,收回了视线。
相较洛寒川的平和,孔令仪在秦妤说出洛寒川的名字时,明显惊讶了几分,随即便忍不住开始打量对方。
直到洛寒川开口,孔令仪才回过神来,接上了他的话茬:“令仪早年听闻,洛先生有经世之才,今日一见,可见传言非虚。”
洛寒川那番话可以说是纯粹的寒暄,可孔令仪则不同,她的言语间多了些许试探之意。
她在父亲口中听过洛寒川这个名字,父亲很少夸赞他人,可却对洛寒川的评价极高,他说洛寒川是个全才,若非双腿有疾,定能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来。
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脾性,孔令仪又怎会不清楚,父亲的这番话,让孔令仪很难不对他上心。
洛寒川听出了孔令仪话中的试探,不过他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秦妤,打趣道:“我道阿妤今日怎么回来的晚了,竟是遇上了孔姑娘。”
“看来算无遗策的洛寒川也有没料到的时候?”秦妤挑眉,言语间满是揶揄。
洛寒川失笑,倒也不在乎她的说辞,看了眼孔令仪,淡淡道:“阿妤想必有不少话要同孔姑娘单独说,我就不留在这儿打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想做什么,有避嫌的必要吗?”秦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洛寒川勾了勾唇,并未答应她的提议:“阿妤都说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若是留在这,怕是会坏事。”
这次秦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由着他去了,毕竟就像洛寒川说的,他留下,计划必然要被打乱。
轮椅移动间咯咯作响,看着洛寒川的背影,孔令仪眸色暗了暗,洛寒川表面上看着温和无害,可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恐惧。
沈江的办事效率还是快的,洛寒川前脚刚走,他就将人带来了。
秦妤先是将人打量了一番,见他没受伤,才低声询问:“没惊动那些侍卫吧?”
“没有。”沈江摇头,随后站到了她身侧。
孔令仪见到沈江身后的人时不由愣了一下,对方是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少年。
那少年对着秦妤躬身行礼,恭敬有加:“姑姑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听了少年对秦妤的称呼,孔令仪已然知晓,眼前的少年正是前段时间授封的梁王,秦晏。
秦妤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放柔了神情:“少年人就该有少年的样子,现在就老是扳着一张脸,以后就该长皱纹了。”
秦晏抬眸,一双同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紧紧盯着她,问道:“姑姑把我送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我又如何能当一个少年?”
“区区一个王爷的位置你都坐不稳当,更逞论去争那个位置?”秦妤不答反问。
秦晏默然,他清楚秦妤说的是对的,他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也迟早会有人把他撵下来。
见他想明白了,秦妤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傻孩子,我既然选了你,又岂会放任你不管?”
许是吸取了皇帝的教训,又或许是有意想和秦晏亲近,在他面前秦妤从未以本宫自称,她心里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毕竟秦晏才是兄长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先前不是说了要给你寻个先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你见见,适才这个时候叫你过来。” 说罢,不等秦晏反应,秦妤指了指一旁的孔令仪,道:“这位就是了。”
秦晏的目光顺着秦妤所指的方向落在孔令仪身上,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再次看向秦妤,眼中满是狐疑。
他是信任秦妤的,他听说过秦妤府上有一位客卿,名唤洛寒川,对方虽然从商,可学识亦是顶尖,他以为秦妤口中的先生会是洛寒川,没想到……竟是……竟是一个同他一般大的少年。
秦晏怀疑的神色太过明显,秦妤想装作看不出来都不行,不说是她,就连沈江的眼睛都瞒不过。
“怎么?不信任我?觉得我给你找的先生不靠谱?”秦妤故意逗他。
平心而论,要是换做自己,也不会觉得一个和自己同龄的人,会有资格做自己的先生。
“没……没有……我只是……只是……”秦晏下意识地反驳,可话说到一半,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看他如此局促,秦妤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这声笑声,秦晏便知道自己这是被她给耍了,不过他却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感觉心里有些暖。
他小时候,家中长辈总是会这样逗他,每当他气的恼羞成怒,就会听到这样的笑声。
一时间秦晏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到底还是个少年,离家多日,难免会生出想念,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下。
眼见人就要被自己惹哭了,秦妤罕见的有些慌张,她不过是随口逗了一句,怎么就将人惹的红了眼眶。
秦妤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如何哄孩子,她是真的不会,她对皇帝向来严厉,更何况皇帝受了委屈也不会和她说,她也用不着去哄。
至于府上养着的秦朗,那孩子大多是由沈江带着的,而且一贯乖巧,根本用不着她费心。
想到这,秦妤抬眸看着沈江,对他眨了眨眼,又悄悄指了指秦晏,这意思在明显不过,是想让他想办法将人哄住。
殿下一直是狠戾果决的一个人,很少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沈江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殿下的性子,当真是越发的顽劣了。
不过眼下这个情景,对方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道。
沈江正思索着,没等他想出对策,孔令仪倒是先动了。
孔令仪站到秦晏面前,一双眼眸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就连语气都没有半点起伏:“殿下如今伤感是因为觉得自己远离故土,孤身一人,可祝某要告诉殿下,有朝一日,待殿下踏上那个位置,普天之下,皆是殿下的故土,既要成就大业,殿下如何能因这点小事而悲伤春秋。”
孔令仪这一席话,让秦晏瞬间不在伤感,他眸色深了深,开始重新观察起这个人来。
“梁王殿下不肯认我做老师可是因为年龄?”本该是问句,可孔令仪说得格外肯定。
“古语有云,师无长幼,祝某自认以自己的才学还是担得起殿下称一声先生的。”孔令仪望着他,眼眸间多了几分坚决。
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语,还是因为她这个人,鬼使神差地,秦晏喊了她一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