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酒肆茶楼里可谓是人声鼎沸,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周围的喧闹声。
本来打算直接回府的,可如今秦妤却改了主意。
抬手敲了敲车壁,秦妤沉声对外面的车夫吩咐道:“改道去悠然居。”
“殿下怎么突然想去悠然居了?”沈江有些疑惑,长时间相伴,他也算摸清了秦妤的脾性,殿下做事向来都会事先安排妥当 很少有临时起意的时候,因此他才会有这般疑问。
秦妤撩开车帘,视线在街上那些文人打扮的身上扫过,眸色有些深。
好一会儿才松开帷帘,转头看向沈江,勾起唇角:“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看看那些今年的举子。”
科举在即,如今的客栈酒楼大都聚满了进京赶考的举子,文人凑在一起难免会谈到志向抱负,秦妤想看看今年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秦妤的视线落在沈江身上,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紧接着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下朝便直接去了京郊别院,如今他们两个身上穿的都是朝服,若是这身打扮去酒楼,怕是要适得其反。
可秦妤是突发奇想,马车上又未准备便服 ,这倒是有些麻烦。
想到这,秦妤再次让车夫转向:“先去成衣铺。”
这命令来的突然,车夫虽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他不过是一个下人,听命行事就是了。
车夫是个机灵的,秦妤没指明去哪个铺子,摆明了是临时起意,没那么多要求,便挑了最近的一个。
不过是换身打扮,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两人到酒楼门口的时候,里面依旧热火朝天。
两人作平常夫妻打扮,店小二迎上来后直接对着沈江招呼:“客官里边请,您要来点什么?”
沈江没答话,侧首看向秦妤,他不知道殿下作何打算,若是擅作主张,坏了事就不好了。
秦妤挽着人,抬眸看了那小二一眼,淡淡道:“靠窗的雅座。”
小二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回答他的会是秦妤,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江,见他点头才将人引了进去。
秦妤一落座便开始打量起了周遭的食客,点菜的事情她倒是不太上心,她没什么忌口,亦没有什么喜好。
常年作为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早已被她刻进了骨子里 她从不将个人喜好暴露在人前,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究竟都喜欢些什么,能说得上喜好的大抵也就是酒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酒这东西她也没有很喜欢,不过是最初为了麻痹自己,之后逐渐形成的习惯罢了。
文人墨客的高谈阔论充斥在耳边却显得杂乱无章,说话的人太多了,秦妤无意识地蹙眉 ,她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说了什么。
店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不过点个菜的功夫就看出了两人间是秦妤说的算,对待秦妤的态度顿时转了一百八十度。
如今见秦妤面色似有不悦,当即陪笑道:“这眼瞧着就要科考了,店里面多是举人,客官要是觉得喧闹,楼上还有空着的雅间,客官……”
“无妨,这没你的事情了,你先下去吧。”秦妤打断了小二未尽的话语,神情看不出喜怒。
小二见状也不再多做停留,酒楼上菜的速度不慢,不过片刻菜便已经上好了。
见秦妤依旧皱着眉头,沈江忍不住开口:“殿……娘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意识到这是在外面,沈江到嘴边的称呼急忙转了个弯。
秦妤失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言语间多了几分调笑之意:“你也该早点适应适应了,难道真要等到成亲后才肯改称呼不是?”
“我……我……”沈江顿时红了耳朵,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噗……”见他这幅模样,秦妤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也歇了继续逗人的心思:“好了,不逗你了,先用膳左右不过是个称呼,你想唤什么随你的意。”
不等人说话,秦妤继续道:“你耳力比我好,听着些他们在说什么,到时候再告诉我。”
话是这么说,可秦妤清楚,有些朝政要事举子是不会公然讨论的,这种事情不管对方说的对不对,一旦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能不能参加科考还两说。
但同样,历朝历代都会有些妄议朝政的人被皇帝赏识,从而平步青云,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没有多少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等沈江同她禀告,秦妤倒是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妤的视线,两人回过身,认出是秦妤同时愣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缓步向他们这桌走来,也不见外,直接坐到了两人对面。
“真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见小姐。”那位身量娇小的公子笑道。
秦妤莞尔,斟了盏茶递到对方面前:“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这话一问出口,对面两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把沈江弄懵了。
沈江落在秦妤身上的时间瞬间多了些许怀疑,他们对面坐着的不就是姚弘之和孔姑娘吗?就算孔姑娘是男装,殿下也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说起来,自江南回京,为了避嫌,姚弘之便没在住在公主府上,而是寻了院落另住,孔姑娘一直待在太师府,而殿下一直忙着魏王叛乱一事,这还是回京后他们第一次见。
相较之下,孔令仪倒是淡定多了,接过秦妤递过来的茶盏,笑道:“在下姓祝,单名一个桐字。”
停了这话沈江算是反应过来了,殿下想让孔姑娘参加科考,孔姑娘自然要换个身份,而殿下方才问的正是孔姑娘的化名。
对于孔令仪会用祝这个姓氏 秦妤并不意外,甚至说是早有预料,毕竟这是她母亲的姓氏。
“二位来此是想看看之后的对手吗?”秦妤挑了挑眉,她不觉得这两人是单纯的来打探敌情的。
“如今赶考的举人悉数入京,我们虽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道,但今后难免要和他们之中的人打交道,提前认识认识混个脸熟也是好的,更何况以祝兄的情况多在人前走动有百利而无一害。”姚弘之淡淡道。
听了这回答,秦妤看向姚弘之的眸色深了些许:“你猜到了多少?”
秦妤的语气毫无波澜,但神色全然没有方才那般随和,姚弘之虽是她的门客,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她与孔令仪的谋算若是在此刻暴露,想要在继续,没个十几年怕是不行了。
眯了眯眼,秦妤等着他的回答,若是这个答案让她不满意,这个人她不会在留,姚弘之是个人才不假,就这么没了也确实是有些可惜,可也不是非留下他不可。
姚弘之敏锐地察觉到了秦妤言下的杀意,但他却没有丝毫怯弱,直视秦妤的目光,淡淡道:“小姐此举确实是前无古人,不过小姐大可放心,就算是为了祝兄,草民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
说着姚弘之侧头看了身侧的孔令仪一眼,其意味不言而喻。
秦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听你方才的话,这次科举你是十拿九稳了?”
“总不能白费了小姐的心思不是?”姚弘之笑道。
这话说的颇有些自负,秦妤瞥了他一眼,明显地懒得搭理,目光落在孔令仪身上,柔声询问:“祝公子觉得前三甲之中,公子能占得那一席位?”
对于孔令仪,秦妤不相信她会落榜,先生的女儿,前三甲的名头还是当得起的。
孔令仪莞尔,对着秦妤眨了眨眼睛,难得调皮一回:“我觉得拿个状元还是没问题的。”
秦妤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孔令仪会这么说。
缓过神,秦妤回道:“这才多久不见,属实是没想到,这话样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是不是被他给带坏了?”秦妤挑眉,略带打趣的视线落在姚弘之身上,言语间满是调笑。
被她这么一打趣,孔令仪顿时红了脸。
倒是姚弘之笑了笑,接过了话茬:“草民倒是没想到,草民在小姐心里竟是这样的形象?”
“不单如此,你还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秦妤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虽是玩笑,但也没给面子。
像是怕这两人真的吵起来,孔令仪连忙换了话题:“小姐遣人送来的信件,家父已经看过了,今日我走的时候,看见家父正在写奏章,小姐尽可放心。”
闻言,秦妤眼底多了几分错愕,难得的有些失态,她写那封信本就是抱着会石沉大海的心态,没想到,先生竟真的会帮她。
见状,孔令仪没再继续说下去,待她回过神来,目光在秦妤和沈江身上游移,恭贺道:“昨日的圣旨已经在京城传遍了,我先在此恭祝小姐新婚之喜了。”
“另外,父亲还同我说,改日见到小姐,让我给小姐带句话。”说到这,孔令仪顿了顿,一双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笑意:“父亲说,小姐婚宴,可别忘了给他送请柬。”
一时间,秦妤的眸色变得复杂,先生愿意来她的婚宴,那是不是说,先生还没有彻底厌恶她。
“我记住了,说什么也不会忘。”
沈江听的出来,秦妤这句话说的尤为郑重,甚至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将人虚虚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