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没亲眼目睹。”
酒楼雅间里,胡莱咂咂嘴,再一次对面前的人抱怨,“禛表弟,你也太没义气了啊,回来都不先跟表姐说一声,不然我也要去现场给那厚颜无耻的一家子扔个臭鸡蛋!”
自从路禛跳下穷奇崖后,胡家就彻底和路家断绝了往来,所以结契仪式上,胡黎和胡莱也没去。
胡莱:“谁要看路祺那得意小人的嘴脸啊,五年不出门,我就知道他铁定在干见不得人的事,没料到他比我想的还狠毒。”
“算他识相没欺负到胡家人头上来,不然我比嬴婵还要他好看!”
“行了啊你。”胡黎止住她的喋喋不休,“表弟自己都解决了,你就别再提那些人了,平白添堵。”
“哦……”胡莱悻悻地应一声,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八卦之色,“这位是?”
她抬抬下巴示意坐在一旁安静饮酒的玄葳,“你都还没跟我们介绍呢?”
路禛闻言先去看玄葳,目光含着征询之意。
玄葳无声一笑,满不在乎的眼神。
路禛就懂了,这是随他的意思。
于是他带着那么点儿暗藏的骄傲,佯装平静地说:“你们见过她的。”
此言一出,胡莱一脸懵。
“啊?不可能啊!”她盯着玄葳猛瞧,“我对俊男美女向来过目不忘,我肯定我没见过这位姑娘!”
胡黎相对淡定,他早就从那些传闻中有所猜测,对修为的感知也敏锐得多。
方才进酒楼前,路上有人惊马,马蹄差点踩到一个女童,他甚至没看清玄葳是怎么施的法,那马就跟突然中了定身术一样停在半空,刹那乖顺下来。
但那一瞬,他察觉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跟寻常人有所不同。
比一般的灵力更精纯,也更浓厚。
胡黎抬起酒杯对玄葳举了一下,“姑娘,我敬你,感谢你在穷奇崖对禛表弟的相救。”
胡莱也不是真笨蛋,听见兄长这句,眼睛睁得溜圆,想到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嘴皮子磕巴了一下:“不,不会吧!”
“难道你真是那只九色鹿变的?”
“真的神兽化身?”
玄葳撩起眼皮觑了胡黎一眼,对这只狐狸突然装出一副大家长反客为主的样子不太爽,于是敷衍地一晃酒杯,嘴角若有似无挑了挑:
“不谢,我救我的人,责无旁贷。”
也变相认下了神兽的身份。
胡莱一脸天降金子砸中脑袋的晕乎乎,“天哪,娘啊,我竟然这么年轻就见到了传闻中的神兽变成人!”
胡黎则被那不冷不热的一句架在半空,神色微妙又费解。
“……你的人?”
是指她看中了路禛想跟他结契吗?可是神兽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根本没有再和人结契的必要啊。
玄葳:“不然呢?你以为九色鹿天生喜欢到处救人吗?”
路禛轻咳一声,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补充:“她不仅是九色鹿,她……也是二宝。”
这一记重磅炸弹砸得胡黎酒杯都掉了。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难免瞠目结舌。
“你说她,她是那只原先缺了半只角的……”单色鹿几个字被艰难地吞回去。
他自认行事一贯滴水不漏,从不轻视任何人和物,未曾想有朝一日也会有眼不识泰山。
兄妹两人花费半天才消化这个事实,反应过来后,由衷地为路禛开心。
胡黎感慨:“姑姑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胡莱说话还是不过脑:“以前我还觉得禛表弟你傻呢,结果傻人有傻福,蠢的是我!哎我不是说你傻啊,我的意思是……”
“没事,表姐。”路禛微笑着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解释,这下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不加掩饰的自豪,“我傻不傻无所谓,反正二宝是最聪明最厉害的。”
玄葳轻笑一声。
胡黎:“……”
胡莱:“……”
怎么有种被秀了一脸的错觉?
离开酒楼时,路禛婉拒了去胡家下榻的邀请。
“表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不会在此久留,今天约你们见面也是打算辞别,还请代我向舅父舅母问好。”
“刚回来就要走?你们要去哪里?”
“四处走走吧,二宝说看看众生百态,对我的修炼有益。”
“好吧,那有事一定要及时来找我和哥哥!”
表姐弟说话的间隙里,胡黎走到玄葳身边,躬身问:“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玄葳不动声色,负手走到一边,等着人开口。
胡黎确实是人精,仅一面的功夫就摸出她是个不喜拐弯抹角的性子,此刻恳求也很直白。
“在离开之前,能否劳烦姑娘去赢家走一趟?”
玄葳闻弦歌知雅意:“你想让我救嬴骁?”
胡黎点头,“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玄葳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反问:“嬴婵拜托你来的?”
“不是。”胡黎立刻否认,“是我自作主张。”
顿了顿他又说:“她不是会挟恩图报之人。”
玄葳不傻,自然听出他在点她,似笑非笑道:“胡公子放心,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回到暂居的客栈,路禛兴致盎然地开始安排往后的行程。
“二宝,不如我们往北边走?听说那里的雪山上有很多毛茸茸的灵兽,长得可爱又特别亲人。或者去东边,有座长满奇花异草的岛……”
“不急。”玄葳舒展长腿坐在软榻上,双手绕在脑后靠着窗柩,一脸酒足饭饱的惬意,“先去救个人。”
路禛:“嗯?”
玄葳把跟胡黎的对话简单复述一遍。
路禛听完,不假思索地支持她的决定:“嬴大哥是个好人,二宝想救就救吧。”
他又道:“不过二宝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玄葳:“哪句?”
路禛认真道:“即使二宝不想救,也不算忘恩负义。嬴大哥当初救的人是我,嬴小姐后来解围的也是我,真要算,该算在我的头上。”
玄葳闻言无声一笑。
其实都不是。
她想报的,是在穷奇崖上,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嬴婵给她指过路。
但这个小傻瓜不需要知道这些。
于是她故作不满地问:“天天叫着让我别丢下你,这会儿又跟我分得这么清了?”
窗外夕阳西沉,旖旎霞光绕过她的发丝倾泻进屋,给少女轮廓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边。
明明她的神态话语一点也不温柔,路禛却觉得心如同此刻天边的云彩,被夕阳选中,被温柔环抱。
他忽然问:“二宝,你知道二舅父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吗?”
玄葳挑眉:“为什么?”
路禛一字一句道:“他说,禛这个字的意思,是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曾经人人都避我是灾星,而他衷心地希望我也可以被神灵庇佑,被幸运眷顾。”
温软笑意从少年眉梢眼角溢出来,润过整张脸,他轻声说:
“如今我很想告诉他,我真的遇到了自己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