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几道台阶,地板上装饰的小射灯亮了几盏,眼前越发明亮起来。
池靖单手扶着墙壁,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随着他逐渐靠近三楼,一些细小的声音传入了耳朵。
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池靖停下,凝神听了片刻。
声音虽然飘飘忽忽,但没有靠近他的意思,似乎围绕着某个特定的地方盘旋。
是一个女人在哼唱。
池靖闭了闭眼睛。
接下来,无论眼前出现什么东西,他都不会意外,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的目光微凛,黑色的瞳眸深邃沉静。
池靖把苹果装进口袋,双手都腾出来,紧握着自己仅有的两件武器。
随着距离缩短,女人的声音清晰起来。
“……风是树的梳子,梳着树的头发,
船是海的梳子,梳着海的头发。
妈妈用梳子,梳着我的头发,
我也用梳子,梳着妈妈的头发……”
童谣的句子很简单,来来回回就只有这四句话。
女人哼唱得断断续续,伴随着歌声的,还有轻轻的拍打声。
像是一位妈妈在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
转过拐角,池靖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观察走廊的情况。
三楼的走廊并不黑,零星亮着几盏灯,顺着灯光望去,这一层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一个洁白的身影背对着池靖,站在房间门口,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口中哼唱着童谣。
池靖看不清女人的样子,只看到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散落着,长度几乎到了膝盖。随着女人的走动,头发也跟着摆动,似乎有了生命一般。
女人再次转身,面朝池靖的方向时,显露出了自己的样子。
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剩下的半张脸已经不成人形。脑袋的形状十分怪异,松松垮垮地坠在肩膀上,随着动作左右摇晃,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面目可怖的女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怀中,那是一个襁褓,她的动作十分轻柔。
或许是因为那个充斥着怨气的苹果,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怀中的孩子身上,女人并未发现躲在一旁的池靖。
她像个寻常女人般,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即使此时她的脸庞有些可怕,但池靖似乎能从她脸上看出温柔的神色。
不一会儿,她走进了房间,哼唱声停了下来。
池靖缩回楼梯拐角。
这个女人就是域主冯显。
毫无疑问,冯显早已身死。眼前的女人徘徊在这里,只是一缕挥之不去的怨魂。
那个房间里一定有重要线索,可如果冯显一直待在那里,他完全没有进去的时机。
得想办法把她引出来。
什么事会让一个妈妈离开自己的孩子呢?
池靖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不适用于冯显。
等了一会儿,房间那边彻底没了动静,死寂包裹着池靖,连心跳声都显得十分强烈。
池靖忍不住心悸,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心脏,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
他的左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错觉。直觉告诉他有事要发生。
池靖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出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心中一惊,坐实了心底的不安。
一个白衣黑发的鬼魅身影迈着诡异的步伐,速度极快,正向他的方向无声无息飘来。
眼看着距离急剧缩短,用不了半分钟,鬼影就会出现在池靖面前。
他被发现了?池靖迅速反思自己可能露出的破绽。
不,应该不会。
冯显低垂着头,速度很均匀,目标不是他。
池靖冷静思索起来。
他现在站在三楼的楼梯口,能躲避的地方不多。
眼下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向上走,往四楼的方向去,或者是下楼,往一楼走。
陈文彬还坐在一楼等他。即使下去了,可能会面对双重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池靖做出了决定,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又轻盈地迈步上楼。
他刚上了一层台阶,余光便看到白影出现在他方才所待的位置。
池靖一阵后怕,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此时已经与冯显面对面了。
此时冯显与他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米,池靖甚至能闻到一股血液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伏在楼梯口关注着冯显的动作。
冯显在那个位置停了一会儿,微微侧头,似乎察觉到那个位置的气息有些异样。
大概过了几秒,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颤巍巍向上转了转,池靖差点与她对视个正着。
扁平的脑袋晃了晃,一些液体随着动作滴落,腐臭气息更加浓郁了。
池靖缩回身体,心中一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或者,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抬起左手,戒指靠近唇边吻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这是父母给他留下来的唯一物件,每次见到这枚戒指,他总会莫名心安,有种父母在冥冥之中保护着他的感觉。
池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盯着冯显,一步步走下台阶。
冯显却并未与他敌对,低着头,自顾自下了楼。
这反倒让池靖有些猝不及防。
他笃定刚才冯显一定发现了他,可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
难道有什么事情比抓住池靖更紧急?
池靖一时间想不出答案,索性把问题放在一边。
既然冯显已经走了,那个房间里最大的危险就消失了,正是去查探的好时机。
池靖站在三楼楼梯处,确认冯显确实下了楼。争分夺秒地朝那个亮灯的房间跑去。
虽然很赶时间,但池靖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并未留下什么脚步声。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房间门口。
房门是虚掩着的,柔和的暖光从门缝间露出,里面十分安静。
池靖没有贸然进去,侧着身体朝房间内望去。
里面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冯显在这里待了很久,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异味,反而散发着一股暖香,和暖黄的灯火相映,甚至有种温馨的感觉。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池靖缓缓推开门,扫视身后一周,确认走廊里没有异样,便走进了房间,再次把门虚掩。
进入房间,池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洁白的纱布垂落至地面,上面点缀着红色的图画。
一张儿童床紧靠着大床,里面有一个襁褓,正是方才冯显怀中抱着的那个。
方格布下露出一片黑色的发丝,上面装饰着几朵小花发夹。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长的头发?
这合理吗?
池靖用刀尖轻轻挑开那片布料,露出襁褓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是一个娃娃。
针线缝制出她的眼睛,让她永不闭目。
格格不入的黑发挡在她眼前,猩红的嘴微微上扬。
耳边似乎听到了婴孩的啼哭。
池靖不再多看。
冯显出事的时候,孩子并未降生。她应该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死后也放不下。
这样说来,冯显为什么会带着尚未出生的孩子跳楼?
是自发的?还是被逼迫的?
或者说,根本就是他杀。
池靖依次拉开床头的抽屉,在一堆杂物中翻找起来。
卫生纸、小剪刀、遥控器、口红,都是一些稀疏平常的生活用品。
他找的很仔细,翻过床头柜,又打开梳妆台挨个检查,连床底也没有放过。
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不对劲。一定是遗漏了哪里。
“哒、哒、哒”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忽然出现,响了几声之后消失不见。
这声音消失得十分突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没过几秒,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已经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