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女仆装的人端正地站在那里,表情无悲无喜。
“安妮?”
不去监视莱西,她在这干什么?
池靖从周到身后走出,正要仔细看一看。
这个举动又惹恼了周到。
他抓住池靖的肩膀:“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半夜过来找你?你要离开我去找她吗?”
周到你清醒一点!池靖简直无语了。
他也咆哮起来:“我不是!我跟她不熟!”
他们两人争吵间,安妮平平伸出手,说:“池先生,您好像丢了个东西。”
两人同时回头,都看到了安妮手中的东西。
“钥匙?”周到有些疑惑。
这是莱西白天从窗口扔出去的,池靖紧盯着安妮,没有动作。
周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子里的弦接触不良,忽然发癫:“钥匙!这是打开你心门的钥匙吗!?”
池靖:……周先生,和您谈恋爱也太不容易了。
安妮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来送个钥匙。
池靖接过钥匙,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一下,安妮。”池靖喊住她,“你晚上住在哪里?如果我想找你的话,去哪能找到你?”
周到死死抓住他的手,眼中几乎要喷火。
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还敢说你们是清白的?
池靖手被他抓得生疼,但正事要紧,他没闲心再去照顾周到那个脆弱的恋爱脑了。
池靖飞快组织好语言,朗声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石像造成的伤口会导致人性情大变,周到现在这个样子十分反常,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受到影响。”
安妮回过身,仔细听他的陈述。
池靖索性说得更直接一些:“我想,这件事跟域主有很大的关系,域主她的情绪影响了这场域,我们的感情都是不受控的,甚至可以说是被设计的,只是为了满足域主心中的某些投射。”
安妮:“你是在陈情吗?”
池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对的,但这些话必须要说给安妮听。
为了证明杨开霁在这场域中所有的异常表现都是域主的影响,而不是他的本意。
“我会去找你陈情,但在那之前,还有事要做,所以我想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你。”
自池靖开始说话,周到就沉默下来,放弃了无谓的争风吃醋,连表情都凝重许多。
域主激发了他心中的很多平时不曾被察觉到的情感,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理智。
“被操控的感情……吗?”他喃喃道。
那个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人淡淡笑着,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悠然坐在廊下,正遥遥向他招手。
而他向来不喜欢看到对方露出这样淡然的神态。
周到抓住手臂,任凭伤口处的刺痛蔓延,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变得苍白,却发现那个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了。
他想要占有和控制的,从来都不是池靖这个名义上的情侣。
各种平日里不敢冒出的念头疯狂占据着大脑,即使是剧痛也无法驱赶这种疯狂。
他踉跄着,几乎要跌倒。
目送安妮走远,池靖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一把将他扶住:“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办法,解除域主对我的影响?”周到面色古怪,声音都变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马赛克。”
池靖下意识朝他身下望去,但实在太不礼貌,他生硬地抬起头,想安慰两句,但无从下口。
他欲哭无泪:“你怎么这么大反应?莱西也不像你这样啊。”
“我怎么知道,我感觉快疯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周到不说话了,他死死咬着下唇。
“想怎么样?”池靖扶着他靠在柱子上,皱着眉道,“其实域主的影响不会有这么——”
“想见他。”周到低着头,即使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迹,也没忍住心中的话,压抑了多年的感情把他困在其中,借着这个宣泄口,他再也无法隐藏。
“谁?”
“他叫……”周到把脸埋在手中,“不,不是。我不能说。”
池靖还没反应过来,周到忽然发了狠,朝柱子撞去。
“这是干什么啊!!”池靖连忙拉住他,“文死谏武死战啊!你要说什么倒是说啊,我一定老实听着!”
周到几近癫狂,如同困兽一般,猛然起身。
他抓着池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瞪着猩红的眼睛,哀声问:“我们的感情被域主操控着对不对?现在这些都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我只是被控制了,对不对?”
感觉到他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池靖沉默着点头,先是轻轻点一下,接着,他像是说服了自己,重重地的点头确认:
“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莱西他本身并不喜欢我,只是设定让他爱上了我,是域主为了满足自己而强行加上的感情,其实根本就不合理,你也是一样,你脑子里想的是谁?”
周到松开他,目光游移。
“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是吧?你明知道这是个不可能的人,还在害怕什么呢?”
周到安静下来。
他呆立在原地,仿佛忽然泄了气。
“多荒唐啊……”他抬起头,疲倦地连眼睛都要睁不开。
“走吧,别再想了。”池靖拉着他。
那些话,是说给周到听的。
同样也是说给自己的。
池靖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他拎着娃娃,一步步朝前走,心里却十分迷茫。
都是假的。他心知肚明。
那个人是天上的月亮,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就是池靖在月下倒了一杯茶,那月亮跳到了他的茶杯中,来到了他的手中,随着茶水倾洒,月亮回到了天上。
他在水中捞月,徒留黄粱一梦。
地面上到处是碎掉的石像碎片,几乎每走一步就会响起咯吱碎裂的声音。
池靖与周到互相搀扶着,一步步朝林茵的房间走去。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夜晚的庄园本就不能以常理揣度,现在他们手中拿着域主的娃娃,更是危机重重起来。
周到的情绪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沉浸在似梦非梦中,依靠本能跟着池靖的脚步在走。
自那个梦境中醒来后,池靖似乎与自己手上的戒指产生了某种连接,他的心态不似之前那样波动。
在知道自己的父母还有很大概率活着时,他就获得了一种很坚实的,支撑自己在困境中走下去的力量。
为了救出他们,他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
尽管周围十分危险,池靖的内心却充满希望,他拍了拍周到:
“周到,你想家吗?”
周到可没他这样的好心情,但听到“家”这个词时,内心也泛起了一些波动。
他得以让自己从那些混乱不堪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谁不想呢?怎么会不想呢?”
“我好久没回家了。”
池靖想起自己漫无目的找寻的那些年。
生活中似乎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在各种陌生的地方,见到许多记不清面孔的人,攀谈两句之后,他们也许会相谈甚欢,约定着下次再聊,但他们从来不会与池靖见第二次面。
没等到天亮,池靖就出发去了下一个地方,继续如同大海捞针般的寻找。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某一天忽然就消失了,我以为时间久了,我会逐渐忘了他们,可是我没有。时间越久,我记得越清楚。”
“那你记性还挺好的。”周到勉强找到一个插话的地方,当即打断了他的叙述。
“你呢?”池靖被打断了,也不恼,自然地反问起周到。
“我?家里人可能在为他们儿子的忽然失踪而伤心吧,也可能是在高兴。”
周到直起腰,身上的伤口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疼了起来,但他挺直了腰,把头昂的高高的。
虽然他的个头与池靖差不多,但他抬高头,眼睛睥睨着他,漫不经心道:“毕竟我弟弟那么优秀,他们当然舍不得。”
没等池靖追问,周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别唠家常了,有客人来了。”
池靖抬头四望,周围毫无异样。
“我听到有很多脚步声,朝我们包围过来……恶鬼不是用脚走路的吧?”
刚听到前半句话,池靖立即拉着周到,铆足了劲朝前方跑去。
离林茵房间越来越近了,只要进入里面,事情自然就会有转机。
“我已经拿到了关键的证据,随时都可以陈情。”池靖边跑边说。
“那你还等什么呢?”周到紧跟其后,时不时拉着他调整方向,避开较近的脚步声。
“现在陈情固然可以让我们离开这里,但那样的话,冯显就真的没救了。”池靖喘口气,接着说,“她生前就活在囚笼之中,死后依然被困在这座庄园,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可以让她获得解脱,我也要试一试。”
“用什么试?”
池靖冲他摆了摆戒指,“我们先把她带到林茵身边,后面的事,就交给锁戒了。”
周到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他的做法。
但,没过两分钟,周到就反应过来,“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开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