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涌动着人影,密密麻麻,围着一滩血红的东西。
赵成德原本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透过白雾,他看到了那个只剩下一半的脑袋。
那半个脑袋上覆满了淤泥,和血液脑浆一起散发着腥味,强烈冲击着赵成德。
不久之前,这滩东西还躺在他们身边睡觉。
他拦住好奇想往外张望的叶朗,粗糙的手掌捂上自己的嘴,唯恐发出声响。
陈陈指向祠堂,用手势比划着问:怎么办?朝祠堂里跑吗?
叶清看看赵成德,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足以证明外面的东西多可怕。
但……祠堂里真的安全吗?
他摇摇头,示意先按兵不动。
门外的声音渐渐转小,铁器拖地的声音刺刺拉拉,似乎在朝祠堂的方向走来。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叶清躲在门后,凝神听着。
“唔!”陈陈一声惊呼,喊到一半捂住了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叶清听到动静,回身望去。
祠堂内红光摇曳,照出飘荡的白色纱帘后的牌位。
咿咿呀呀的婴孩学语声响起,伴随着某种东西在地上爬的窸窣声。
月光照出那些孩子的样子,他们模样各异,或浑身焦黑,或满身水草,但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叶清。
说不清那些孩童是何时出现的,但叶清看到他们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毛骨悚然的嬉闹声吵得人头痛欲裂。
孩子们嘴巴大张着,伸长了双手,蹒跚着争先冲来。
恐惧让叶清在瞬间陷入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不顾外面的村民,拉着叶朗跑出去。
……
“后来就遇到了你们。”叶清讷讷道。
从一开始得知王材的死讯之后,池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全程一言不发听着叶清的讲述。
杨开霁也面无表情,让说话的叶清心里发怵。
池靖抱胸靠在石头上,思索片刻,问道:“那些孩子是男是女?”
“祠堂里的吗?”叶清低下头,对那副场景心有余悸,但还是尽力去回想,“有很多年纪都太小,看不出来,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我、我不确定。”
杨开霁问:“其他人呢?都跑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当时太慌了,没有注意其他人。”叶清心虚道。
“没事,我随口一问。”说完,杨开霁抱着池靖的衣服屈膝靠在石头边,看样子是想休息了。
池靖看了他一眼,继续和叶清说话,只是声音放低了很多。
“你们进入祠堂里面了吗?那里供奉的是什么人?”
“我们没有进去,只是在过道的地方避了避。”
池靖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叶清给出的答案都模棱两可,见实在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也就不再为难他。
“你们先休息吧,我替你们守着。”池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同时确保几个人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杨开霁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叶朗枕着哥哥的腿,手中捏着陀螺,睡得四仰八叉。
叶清却没什么睡意,他在这之前已经睡过一会儿,而且经历了这样惊心动魄的奔逃,现在清醒得很。
“还是我来守夜吧,等到实在撑不住了我再叫你。”叶清道。
“好,有什么异样第一时间喊醒我。”
见状,池靖倒也没有再推脱,挨着杨开霁闭上眼睛。
天蒙蒙亮,鸟鸣从山林间传出,光亮把池靖唤醒。
他有些惊讶。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睡了一整晚,而且没出任何岔子。
“叶清,怎么没喊我换岗?你一夜没睡吗?”
叶清揉着眼睛,“不是的,后半夜杨开霁接替了我。”
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杨开霁,池靖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正是昨晚他拿给杨开霁的那件。
“他人呢?”
叶清也跟着四处张望:“不知道啊。”
清晨的冷雾让池靖很快清醒,甚至来不及猜想,立刻站起来朝外面走,起的太急再加上腿麻,他一时站立不稳,差点跪倒在地。
“小心。”
杨开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适时出手拉住了他。
“你去哪了?”
“我在周围看了看,没走远。”
杨开霁的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还是没休息好。
池靖隐约有些生气,但这股愤怒并非对着其他什么人,而是对自己,怎么就睡得那么死,还要让他替自己守夜。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喊我?还要自己去守夜。”
“我睡不着。”
“睡不着?昨晚是谁累的连路都走不动了?又是谁说两句话就要昏睡过去了?又是谁在本该讨论线索的时间呼呼大睡呢?”
“是我。”
忽然插入的一个声音让两人都愣了愣,叶朗被说话声吵醒,还不太清醒,一听池靖这连续几个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
叶清尴尬地笑了笑,对弟弟比了个“嘘”的手势。
杨开霁顺势点头:“是他。”
池靖:“……”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
池靖转而问:“夜里出什么事了?让你一大早就出去查线索。”
“脚步声。”
杨开霁斜靠着石头,娓娓道来:“第一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就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在草地上走路。后来,那个声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离我们也越来越近。”
“我本想过去一探究竟,又怕是调虎离山,就一直守着,没有离开。刚才脚步声消失了,我才在外围看了看。”
池靖仔细听着,猜测道:“有脚印?”
杨开霁摇头,“什么都没有。”
这个回答让池靖沉默下来。
“你也听到脚步声了吗?”他问叶清。
叶清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露水沾染在周围的草叶上,也让空气变得潮湿,清晨山间的凛冽寒气带着草木清香,令人十分畅快,仿佛浊气都由内而外散发出去。
几人稍做整理,又歇息片刻,待到晨雾散去些,才起身准备去往祠堂。
其他参与者的情况不明,必须要先弄清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才有足够的证据来推想死亡条件。
如果昨晚只有王材死了,那说明死亡条件与他白日里说的话脱不了干系。
若是其他人也出事了,那可能的原因有两种,一是死亡条件不止一个,二是王材白日里不敬河神的话并非死亡条件。
“你们还要去村子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池靖回头望向叶朗。
叶朗连忙摆手:“看我干什么?我没说话啊。”
男孩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什么不离开?”
同时,轻轻的脚步声也传入耳中。
白雾散去后,众人的可视范围大了很多,男孩并未刻意隐藏自己,从石头后走来时,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数人。
数完人数,他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要回去救你们的同伴?”
小男孩十三四岁模样,一身打扮与村民明显有所不同,带着现代的元素,但又不是目前普遍的时装风格。
老照片里有很多这样风格的服饰,大概是几十年前的流行款式。
小男孩见没人理他,有些着急:“说话啊,怎么这会儿都哑巴了?村子里不能去,里面很危险,你们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再自寻死路了。”
池靖:“为什么不能回去?”
“你们还不明白神使是什么意思吗?说是神使,其实就是献给河神平息怒火的祭品。”小男孩张开手臂,拦住他们的路,“快走吧,趁他们都没有醒。”
叶清:“原来我们是祭品……小朋友,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叫周童,我以前和你们一样,都是被拐骗到这里的,后来大祭司说我不符合条件,他们才放了我。”
“不符合条件?”池靖反问道,“是指什么条件?”
周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祭典一再往后延期,因为一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祭品。你们如果符合条件,就会成为祭品,必死无疑,如果不符合条件,回去也不会有好下场,相信我吧。”
池靖问:“那你为什么没有逃走?”
“我……”周童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疑惑,但很快抛之脑后,“我忘了回家的路。”
杨开霁:“昨晚是你一直待在我们周围?”
“我在保护你们,村民到处都在找逃走的神使,如果被发现你们就完了。”
池靖:“谢谢你,童童,但我们必须要回去,我们的同伴还在里面。”
周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唉!都不听我的,不管你们了。”
小男孩匆匆转身,朝山上走去。
目送小男孩的身影消失,池靖记下他上山的路线,“走吧,还是先去祠堂看看。”
叶朗对那个男孩十分好奇,忍不住回头看了几次,问:
“哥,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啊,他上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吧。”
听到他们的对话,池靖:“山上有座神女庙,他可能是去庙里了。等我们去过祠堂,就去山上看看,没准还能再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