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出现得无声无息。
池靖措手不及,还没待反应过来,杨开霁用力往上一跳,单手够到地窖口,箱子往地上一甩,紧接着就到了地面上,挡在他面前,与大祭司对峙起来。
大祭司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弯腰把箱子拎在手上。
“不是你们的东西,不要带走。”大祭司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对这两个入侵者丝毫没有恼怒的情绪。
杨开霁带着池靖,一步步朝门口退去,目光关注着大祭司的反应,他确实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于是,他们十分顺畅地走到门口。
池靖回头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大祭司略微垂下的头,他似乎只关心手中的那个箱子。
两人的脚步很快,匆忙地朝祠堂走去。
杨开霁:“我看过那个箱子,里面都是装着化学品的小瓶子,各种元素都有。”
池靖:“在这么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为什么会出现一箱子的化学品?”
“箱子里有几张纸,我都带着呢,上面可能会有答案。”
村子路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大概是祭典的时间确定下来,他们觉得诅咒马上就要解除,个个都掩盖不住的兴奋。
这场祭典,除了小桩家,每个人都是受益者。
而村民们虽然做出了杀害某人的决定,但责任一旦分摊到很多人身上,每个人心中的愧疚就会被冲淡。
他们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感慨——幸好不是自己家摊上这种事。
祠堂周围依旧冷清。
池靖走向那扇破旧的朱门,没看到叶清,但也顾不得去找他,一把推开门走进去。
门内的人被吓了一跳,但回过头看到是池靖,纷纷站起来。
赵成德窘迫地搓了搓裤腿,“你们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脸有些涨红,但能看出领口处蔓延开来的红斑,想来便是诅咒留下来的痕迹。
池靖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除了他之外,陈陈也注视着池靖,讷讷不言。
昨天池靖安排他们两个去跟踪女人,但他们似乎并未听从,因此面对池靖时,总有些不自然的心虚。
池靖倒也没放在心上,女人相关的线索,他刚刚已经差不多都清楚了。
他们既然不愿意冒险,那就安静待着,池靖对他们的要求不高,只要别死就行。
意外的是,叶清站在叶朗身旁,身上披着的红布不见了,两兄弟靠在一起,也不再忌讳什么。
“我、我身上也起了红斑,反正都感染上了,也就不用特意避着他们了。”
叶清拉起袖子,细瘦的手臂上分布着大块不规则红斑。
虽说基本能确定这红斑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池靖还是离他们远了些。
池靖站在院子里,问道:“你们留意到刚才村子里的骚动了吗?”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很多人都朝同一个方向去了,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跟着他们去看了看,大祭司门口的事我也看到了。”叶清道。
当时池靖并未注意人群,还真没发现叶清也在其中。
“你也在那里?那你去河边了吗?”
叶清连连点头:“我去了,那些人都去了河边,我跟过去,但好像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有点不好意思,绞尽脑汁想着:
“听他们说,只要完成祭典,诅咒就能被消除了,那个大祭司站在祭台上看两眼之后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我也回来了。”
大祭司根本没有指导那些村民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很敷衍的感觉。
所以池靖和杨开霁只不过在他家中待了一会儿,就不巧撞上了他。
池靖拿出地窖中发现的纸张,和杨开霁一起,在院子中仔细检查起来。
除了几张泛黄的报纸,还有一张简单的地形图和写着各种符号的笔记。
池靖拿着地形图,皱眉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环顾周围的山脉。
对比了一会儿,他笃定道:“这是村子的地形图,山的走势和水形都对得上。”
杨开霁放下报纸,接过地形图。
池靖补充道:“水形标记得尤其显眼,不但包括山上的溪流,连村子里有几口井,井的位置在哪都标出来了。”
“你的猜测没错。”杨开霁把地形图收起来,“那所谓的诅咒,恐怕就是通过水源扩散的某种毒素。”
他翻看报纸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找到了线索。
“看这里,寻人启事。”
池靖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字一句看了起来:“王雅,十岁,1986年7月20日失踪于xx市xx路,手背上有圆形伤疤,系化学药品灼伤留下……”
杨开霁等他看完,拿起另一张报纸,又看了起来。
“这个小女孩你见过的。”
池靖不假思索:“神女庙?她就是王雅?”
杨开霁肯定道:“寻人启事上描述的伤疤,我在她手上看到过。”
报纸的发行时间是在三十多年以前,那时的治安环境不比如今,飞车抢劫、当街拐卖的事时有发生。
这个村子重男轻女的传统,使当地的女人几乎绝迹,为了使村子延续下去,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外拐骗女人。
刚才那个女人死前的样子还如在眼前。
外面的人被铁链锁在这里,如同被关进笼子的鸟雀。
而本地的女孩们连哭泣的声音都未曾发出过。
她们就在这个祠堂中,成百上千个无名牌位就是她们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村民们不敢上山,山上是被他们禁锢起来的外面人的灵魂,他们也不敢来到祠堂,祠堂是被他们以各种方式杀害的本地女孩。
如果王雅的家人还在,也从正值壮年的人变得黑发斑白。
但是……
池靖感觉自己的推理是没有问题的,但遇到了一个不解的地方。
“他们拐来的一般都是成年女人,为了传宗接代而拐卖。这座祠堂里都是女孩的亡灵,他们并不喜欢女孩,那为什么王雅才十岁,就被拐来了?”
杨开霁摇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明白,其中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他拿着手中的报纸看了又看。
箱子里总共就两张报纸,一张报纸上的线索很明显,就是那个寻人启事,刊登着失踪的叫做王雅的小女孩。
但另一张报纸上却没有任何明显的相关线索。
报纸密密麻麻刊登着许多消息:
xxx见义勇为,事迹感人,被视为道德模范。
xx地出现异象,庄稼枯萎,颗粒无收。
xxx领导莅临,x地人民夹道欢迎。
xx国发生流血事件,建议不要前往。
xx工厂计划迁址,引发群众不满,冲突升级。
杨开霁毫无头绪,把报纸递给池靖,转而拿起最后一张纸。
这张纸上是手写的内容,写了很多化学反应式,杨开霁勉强认出几个字母代表的含义,但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反应。
毕竟他整日都游走于各场域之间,没有机会去学习什么化学,何况这纸上的公式密密麻麻,明显也不是什么浅显的化学知识。
总之,拿到纸之后,他扫了一遍,皱起眉头,把纸换了个方向,又看了一遍。
这比那张报纸还没头绪。
好歹报纸上的字他都认识,这张纸上没一个汉字。
池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还有头疼的时候?”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看了。”
杨开霁捏了捏鼻梁,随手把纸递给池靖,“要不你看看?上了这么多年学,肯定能看懂吧?”
池靖笑着接过纸,含笑看了眼第一行,接着把纸换了个方向,然后又换了个方向。
池靖:……
笑容不会消失,但转移到了杨开霁脸上。
池靖:“或许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杨开霁笑着点头:“这张纸上的东西和你不对口,和我也不对口,算了。”
叶清几个人都要好奇爆了。
这两个人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大笑,仿佛竖起了一道结界,外人一头雾水地看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哥,他们怎么那么高兴?”叶朗瞪着眼睛,有气无力的。
叶清依旧是有问必答:“可能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开心的事?”叶朗抬起头,撇着嘴,“现在能让我开心的事就是吃东西,我好饿啊,哥,哪里有吃的,我们能不能出去找找啊?”
叶清叹了一口气,“明天祭典结束,估计我们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想吃什么都有,再忍忍好不好?”
饥肠辘辘的小男孩痛苦地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他怎么了?”池靖收起东西,朝这边刚走两步,就看到叶朗软趴趴蹲在了地上。
叶清尴尬地笑笑:“饿的。”
“怎么不出去找点吃的?”池靖自然反问道,“现在外面没什么危险,天也没黑。”
“……不敢。”
池靖:“……怕什么?”
“什么都怕。”
叶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总觉得祠堂里面是最安全的,虽然晚上闹鬼,但鬼也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外面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看起来是人,但干的没一件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