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水呛入肺部,视线在昏暗的水下逐渐模糊不清,耳边是无尽的死寂。
池靖的意识不断下沉,身体似乎碰到了河底,被温暖的淤泥裹挟,水波轻轻拍打在身上,像温柔的手。
“他怎么还不醒?”
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落入池靖耳中。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可能是太累了吧,吃不好也睡不好的,就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另一个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像被扭曲了形状的时钟,软趴趴落在地上,下一刻又飞到了天边。
天边的光有些刺眼,池靖虽然闭着眼睛,但仍被那光照的晕眩,不由皱了皱眉,想伸手去挡一挡。
一道影子适时落下,阳光被遮挡,有人站在他面前,仿佛正注视着他。
那人的目光实在灼热,池靖努力把意识从深陷的淤泥中捞起,眼睛睁开一丝,背光的人便毫无防备落入他眼中。
见他醒来,杨开霁伸手扶起他,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
等到意识完全回拢,池靖睁开眼睛,这里仍是祠堂的正殿,昨日燃烧的灰烬还堆在原处。
此时天光大亮,阳光正明媚。
叶清站在一旁,目光藏不住的担忧,赵成德也打量着他的脸色。
微微扭头,杨开霁的脸近在咫尺,池靖撑起身体,从他怀中离开。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杨开霁大概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体,知道他没有受伤,再加上他的表现很符合噩梦初醒的样子,信了他的说法。
“没事的,只是梦而已,醒了就好。”
池靖点点头,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这梦的感觉太逼真了,被水淹没时,他的呼吸完全被掠夺,身体下意识想要获得氧气,却在水的包裹下呛出血沫。
池靖深深呼吸,鼻尖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明明呼吸无阻,却总有种窒息感,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刚没放心几分钟的杨开霁又回过身,轻拍他的后背。
“不要慌,你已经醒了,梦里都是假的,别担心……”
杨开霁的话语轻柔,落在耳边,分外让人安心。
叶清拿来了食物,递到他面前,“是啊,梦再怎么可怕都会醒的,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等会我们还得去祭典,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池靖没什么胃口,摆摆手推开了递过来的土豆。
“咳、我没事咳咳、一会儿就好了。”
见状,叶清也不强求,默默走到一边,把东西拿给弟弟。叶朗没太吃饱,拿到吃的之后,开心极了。
池靖默默观察着他们兄弟,注意力紧接着转移到沉默的陈陈身上。
自从他醒来以后,陈陈一句话都没说过,漠然坐在蒲团上,望着天空的飞鸟出神。
看着看着,他忽然叹气,失落地收回视线,留意到池靖的目光,他转过头,“看我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池靖没有回避,径直问。
陈陈低头,拿着一根短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还能想什么?想家呗。”
这回答倒也没毛病。
从那个梦中醒来,池靖虽然感到庆幸,但也担心这次他不是真正醒来。
虽说几率不大,但万一遇到的是梦中梦呢?
好在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
梦里的杨开霁表现得像变了个人,很明显能看出虚假。
其他人就像是木偶一样,行动僵硬,思维呆滞。
但这次不一样,大家都挺正常。
池靖这才松了口气,安心思考起接下来的行动。
“距离祭典开始还有多久?”
杨开霁:“快开始了,大概还有一小时。”
叶朗三两口吃完了土豆,哒哒跑到他面前,拉长了声音:“池哥哥你也太能睡了,从昨天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叫都叫不醒,要不是为了等你,我们现在都已经过去啦。”
杨开霁拍了拍小孩的肩膀,“这不也没耽误事嘛,多睡会儿怎么了?”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认错,赶紧过去吧。”池靖站起身,率先朝外面走,“早点结束也好回去休息休息。”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手中拿着各样祭品,一股脑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巨大的人流裹挟着几个人前进,左推右搡之下,很容易失散。
记挂着杨开霁昨晚说的话,池靖赶紧拉住了杨开霁的胳膊。
“我拉着你,别走散了。”
杨开霁点点头,夹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往河边去。
祭台的神像上蒙着一块红布,供桌前摆满了祭品水果肉类,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已经有很多人站在外围翘首以盼。
池靖站的位置离祭台不远,身边的村民脸上表情各异,但都是同样的激动和期待。
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
盛装的大祭司脸上绘满油彩,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在某种古老色彩的簇拥下,透露出几分神秘。
他面朝河流,口中喃喃不断,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
村民们同样听不懂他的话,但目光虔诚,殷切的追随他的动作。
祭台正中央,小桩家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放在一个篮子里,啼哭不止。
池靖关注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不由有些紧张。
一种恐慌感莫名席卷全身,他的眼睛见到过这一幕,即使理智告诉他那是梦,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反映出他的害怕。
身边的人留意到他的异样,一路上都挎在一起的手臂松开,转而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我在这呢。”
双手相扣,亲密无间。
注意力从祭台抽回,池靖望着他的侧脸,心神稍定。
大祭司面对河流,张开双臂,一阵语调奇异的吟唱过后,平静的河流无风自动,一时汹涌,白浪拍岸,狂风怒号。
见到这一幕,池靖更松了一口气。
这和梦里不一样。
梦里这一幕出现之前,婴儿被投入了水中。
但现在,孩子还在拼命啼哭,听这肺活量,估计能哭到祭典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