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大步向杨开霁所在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忽然停下来。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
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池靖转身走向庭院。
夜风吹在脸上,让他的思绪活络了一些。
杨开霁作为天秤空间内最了解天秤的人,一定比他更早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见面频率高到不正常。
池靖总共经历了三场域,场场都有他。
除了第一次,可以解释成偶然,第二次杨开霁是作为维护者出现的,也勉强可以解释成偶然。
但这第三次,说什么都不像是巧合。
更何况,天秤亲自出现在了这场域中。
他仅仅是路过来看了一眼吗?
还是说,跟锁戒有关系?
天秤故意把他和杨开霁放在一起,想做什么?
或者说,想测试什么?
思维还没理明白这一切,后悔率先一步浮现。
池靖站在黑暗的夜幕中,仰望深邃的天空,仿佛想问出一个答案。
他现在最想问的是杨开霁。
他平淡的眼眸底下藏着什么计划?
他和系统之间盘根错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打乱了他的计划吗?
但池靖没有动,他知道自己问不出结果。
杨开霁始终把他排除在计划之外,没有向他透露分毫的打算。
池靖低下头,把所有想法都一扫而空。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我没事,叶清,你回去休息吧。”
“这是你第二次把我认成他了。”
池靖闻声回头,撞进一双温润眼瞳。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杨开霁的声音清润柔和:“外面风大,回去歇着吧。”
“嗯,等会儿就回。”
杨开霁得了允诺,却不打算离开,与他一起抬头望向夜空,即使那天空漆黑一片,除了几片乌云蔽月,再无其他。
“明天,你不要和我分散。”
池靖回眸看他,“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
“……”不信。
“我真的不知道,总之你别和我分开就好。”
池靖笑了笑,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的语气:“好好好,我绝对不会和你分、开、的。”
两人又一起待了一会儿,默契地忽视了之前的不愉快,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改变过。
夜晚,万物归于寂静。
杨开霁倚靠在墙边,看着其他人全都陷入安眠,充当起了守夜的角色。
长夜漫漫,他长时间盯着某个人的脸,心中翻涌过千头万绪,对方无知无觉。
祠堂的女孩们又溜了出来,好奇地观察这几个不速之客。
但他们都沉睡着,没有人陪她们玩。
独自玩闹了一阵子,女孩们觉得无聊,开始大声喊叫,试图引起人的注意。
杨开霁食指放在唇边:“嘘——哥哥们正在睡觉。”
原以为这种哄小孩的做法不会起效,却没想到,女孩们都很乖巧,听话地不再吵闹。
诧异之余,杨开霁不免有些怜惜。
她们原本就应该是自在无虑的精灵,沐浴着阳光长大,而不是死于非命,埋葬在这不见天日的祠堂中。
……
第二天,池靖醒来时,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开霁坐在了他身边,许是守夜比较辛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两人以极为贴近的姿势靠在一起。
还在做梦呢?
池靖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下意识嘲笑自己。
意识迷迷糊糊又陷入梦境,半睡半醒间,其他人好像也陆续醒来,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虽然动静很小,但在池靖耳边被放大无数倍,让他直皱眉,不得不强行清醒过来。
身边的人也动了动,似乎同样被吵醒了。
池靖再次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杨开霁抬起头,面色红润,带着微笑,与他对视一眼,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早。”
脸上被温热触感划过,池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早。”
……这不是梦。
这比梦还荒诞。
当杨开霁与他打完招呼,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坐的离他更近,并且蹭了蹭他时,池靖不敢动了。
“睡得好吗?池靖。”
杨开霁单手揽着他,旁若无人,指尖挑起他一缕头发,不自觉缠绕着收紧,又蓦然松开,气息扑打在他耳边,温热又暧昧。
池靖咽了咽口水,微微点点头。
杨开霁歪着头,眼神柔和似水,全心全意注视他,似乎目光中容不下其他人。
池靖与他对视一会儿,忽然含着笑,握住了他胡作非为的手。
杨开霁眼神下移,看着他的嘴唇,拉近两人的距离,最后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靠在池靖肩头,杨开霁呓语般说道。
“我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对方的气息充斥在身边,池靖单手搂着他,笑道。
杨开霁反问:“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那你想要什么?”
池靖笑而不语。
杨开霁追问:“说啊,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满足你。”
“什么都满足我?”池靖笑得更开心了,故意反问道,“真的什么都能满足吗?”
杨开霁的表情僵了僵,随即耳根发红,垂眸抗议:“别、别太过分啊。”
“过分吗?我什么都没说呢。”
“总之,你现在想的不行。”杨开霁把头埋在他胸口,只露出发红的耳尖,声音闷闷的,全然不见平日的正经样子。
池靖存心逗弄他,拖长了尾音:“噢——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还故意不满足我,好坏啊。”
两个人笑着玩闹到一起,这个清晨在嬉笑间拉开帷幕。
参与者们原本的存在感极弱,池靖停下和杨开霁的胡闹之后,站起身整装,面带严肃地说了一句“该干正事了”,叶清像是被按了暂停的Npc忽然开始活动,招呼他们吃东西。
各自收拾了一番,吃了些东西,参与者们闲聊几句,便要出发前往祭台了。
杨开霁吃饭时也不老实,存了心要往池靖身边凑,一手拿着食物,一手拉着池靖胳膊,说什么都要喂他。
池靖躲闪无果,颇为无奈。
哪有这样的啊,人物也太崩坏了。
他很想做出乐在其中的假象,可这样的杨开霁也太魔幻了。
拉住“杨开霁”的手腕,池靖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
“行了,太假了,别闹了。”
“什么?”杨开霁眨着眼睛,颇为不解。
过了很久,周围的景色并无变化,杨开霁委委屈屈的,撇着嘴,连眼眶都有点发红。
“你不喜欢我?”
“……”哪个正经男人用这种语气说话!
池靖似乎没从梦里醒过来,一直晕晕乎乎,只觉得一切的那么不真实。
特别是杨开霁,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今天情绪更丰富敏感的杨开霁。
这场梦太离谱了……
太离谱了!
虽然知道这两天没休息好,情绪大起大落的,有点疲惫,但做出这样的梦,想想还是……
其实这样的杨开霁,挺好玩的。
池靖默默瞥了他一眼,又看到了泫然欲泣的“杨开霁”,登时变得乐不可支。
这场梦真实的不像话,池靖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梦醒。
只好走出门,在外面转一转。
村子从很早就开始忙碌,熙熙攘攘的人流络绎不绝,往返于各地和祭台中间。
池靖被人流裹挟着,一路来到河边。
祭台的神像上蒙着一块红布,供桌前摆满了祭品水果肉类,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已经有很多人站在外围翘首以盼。
池靖站在这里,甚至能看清村民脸上各异的表情,还有河流中翻涌的浪花。
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
盛装的大祭司脸上绘满油彩,让他蒙上一层神秘古老的色彩,他面朝河流,口中喃喃不断,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
村民们同样听不懂他的话,但目光虔诚,殷切的追随他的动作。
嚎哭的婴儿被放入水中,几乎在瞬间便没了踪影。
只见平静的河流无风自动,一时汹涌,白浪拍岸,狂风怒号。
“杨开霁”紧抓着他的衣袖,两人始终站在一起,没有分开。
大祭司拿出一个小瓶子,双手合十,向祭台上的神像叩拜,之后,有人端上来一盆清水,摆放在神像面前。
大祭司打开小瓶子,里面的液体缓慢倾倒入水盆中。
“此水乃河神恩赐,饮者可祛除诅咒,永保平安。”
村民躁动起来,一个个涌上祭台,争前恐后喝下圣水。
“没有反应啊!这些诅咒还在。”
“是啊,我也一样。”
“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啊,大祭司,求求你,救救我!”
大祭司站在高台上,睥睨村民,声音浑厚:
“神使尚未就位。”
村长不可置信:“可是那孩子已经投进水里了啊,您亲眼看着的!”
大风平静下来,大祭司手中的权杖抬起。
池靖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杨开霁也与他凑得更近了。
枯木权杖遥指,大祭司的眼睛深邃,声音落入每一个村民耳中:
“两位钦定神使还好端端站在那里。”
面露癫狂的村民全部转移了目光,如虎狼般死盯着他们。
池靖不多迟疑,拉着杨开霁就跑。
一转身,身后的村民也围了上来。
“恭请神使归位,熄河神怒火,保安康太平。”
“恭请神使归位,熄河神怒火,保安康太平。”
成千上万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噩梦般的手再次搭上身体,池靖无法抵抗分毫。
湍急的河水在脚下奔涌,身上的绳子牢牢捆缚着,村民高喊什么。
池靖听不清楚,耳边是呼啸的狂风,腥臭的水汽让他头晕目眩。
杨开霁与他一样,被激动的人群推搡着,一路来到河岸边。
他目光悲戚,嘴唇微张,好像说了一句话。
眼前天旋地转,瞬间,水涌入肺部,眼前被无尽黑暗淹没。
意识归于虚无之前,池靖似乎看懂了那句话。
【这样的结局,我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