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警惕地捂紧衣服,眼神里信息量非常大,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绝不同流合污的样子。
不知道是该夸他脑子反应快,还是该夸他脑回路崎岖。
杨开霁只能解释道:
“他发烧了,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周到这才注意到池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虽然睁着,但看起来脑子好像不在原位,脸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像是高热的表现。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什么呢,你不早说,真是的,让我这担惊受怕大半天哈哈哈。”
他刻意的笑声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甚了。
杨开霁接过他的外套,正要帮池靖换衣服,忽然转过身,“你回避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回避的?”
杨开霁默不作声。
放在平时这确实没什么好回避的,可现在池靖的状态,随便碰一下都……不适合被人看到。
更何况还是这个人,上来就姿态亲昵,称呼都腻腻歪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周到看不到他的心理活动。
杨开霁与他对视良久,没有退让的意思。
“好吧好吧,我转过去。”
周到拗不过他,也没什么必须要看着人换衣服的癖好,利索地转过身。
“换好了跟我说一声,看我带着你们一路杀出去。”
杨开霁对他的品格抱有强烈的不信任,不相信他就这样老老实实回避了,帮池靖脱衣服的过程中,总疑心他偷看,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挡住池靖,这才放心动作起来。
漫长而艰难的换衣服动作完成之后,杨开霁松了一口气。
“好了,走吧。”
听到声音,周到回过头,看着两人的样子,表情精彩纷呈,捎带点不可描述,“你们俩怎么回事?换个衣服流这么多汗?”
“屋里有点热。”
杨开霁眼都不眨地说瞎话。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话的间隙,周到在屋里走动两步,边参观边咋舌。
“这红鸟,玩的够花啊。”
来到一个大型的铁笼面前,周到晃了两下,震惊于笼子的坚固程度。
他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根半米长的铁棍。
“周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周到往门外走了两步,忽然道:
“我们出去之后要去哪?”
杨开霁帮池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们想去哪?他身上的药效估计得等到后半夜才能消退,这时候不适合移动。”
“什么药效?他吃错药了?”
杨开霁只得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听完,周到再次感慨道:“竟然还能这么玩,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在门口转了三圈,周到又去外面看了看,把门虚掩上。
“红鸟没闹出什么动静,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你看着他,我去找周全,有情况就喊我,我能听到。”
“等一下,”杨开霁喊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周到。”
杨开霁默默记下,目送他离开。
看着那扇门掩上,他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假象不会维持多久。
上层的人特意把池靖他们送到红鸟手上,自然会关心这边的进度,红鸟被周到打晕之后,必定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变。
最重要的一点是……
杨开霁抬起头,看着上方亮着红色灯光的摄像头。
他们一直在盯着。
也许就在周到与他说话间,执行者们的脚步已经临近了。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杨开霁站起身,来到桌子面前,把所有能看到的药瓶全都打开,药剂倒进垃圾桶。
这些害人的东西,能破坏多少是多少。
接着,他在房间内翻找起来。
这个屋子里面虽然放着很多东西,但大部分都焊死在地面或者墙壁上,能移动的物件很少,能当做武器来用的东西更是接近于无。
周到刚拿走的铁棍或许是唯一一个趁手的武器。
最终,杨开霁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巧的匕首。
看样子是红鸟拿来防身用的。
回到池靖面前,杨开霁蹲下来,“池靖,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带你离开。”
原本以为池靖会抗拒他的触碰,但意外的是,他的手臂稍微颤抖几下,便顺从地跟上了他。
杨开霁搀扶着他,来到门口。
接着,他捂住池靖的双耳,喊道:
“周到!出来!”
他没有时间去一间间寻找周到,喊完这一声之后,他站在原地默数十个数,左前方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了。
“出什么事了?”
周到从门内走出,站在走廊上,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杨开霁没有顾上询问那个人的身份,匆忙带着池靖走过去,边走边解释:
“这里不安全,房间里有摄像头,红鸟的事已经暴露,执行者——就是抓捕我们的人,可能就在路上了。”
“那可不妙了啊,”
周到想了想,转身朝身后的人道,“来的路上你注意了没,从外面到这里,只有一条路,如果我们现在出去,很大几率会和他们撞个正着。”
他身后的人沉吟片刻,很快给出一个对策:
“去找红鸟,让他打开所有囚室的门,制造混乱。”声音不急不缓,稳重自持。
周到扬眉,不知是夸还是贬:“可以啊,周全,不愧是你,想损招想这么快。”
周全从他身后走出,与杨开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杨开霁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叫周全的人。
表面温和无害,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幽暗,意味不明,令人捉摸不透。
心中升起一些怪异感。
这位也是池靖的朋友?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杨开霁努力忽略这人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红鸟这人偏执乖张,可能不会轻易屈服。”
“没关系,交给我。”周全胸有成竹,向外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回头问道,“他在哪个房间?”
周到随手给他指了方向。
“他……”杨开霁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怀疑池靖朋友的能力。
“放心吧,他可以的。”周到侧耳听了听,“或许你可以担心一下那个鸟先生的安危。”
既然他都这样打包票了,杨开霁不再多言,带着池靖往出口方向走。
周到跟上他,问:“你应该对这里很了解吧,我们该逃向哪里?”
杨开霁言简意赅:“去上一层,那里是游戏主持人的住所,容易藏身。”
“上一层?我们现在在哪?”
“主船体的最底层。”
“主船体?最底层?总共几层?”周到艰难地思考,越想越乱。
“……”
杨开霁终于发现,言简意赅的回答无法彻底解决周到的问题。他回答的越多,周到的问题越多。
于是从头解释起来。
“永乐号整体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面是掌权者所在的上层建筑,中间是进行游戏的游戏区,下面是主船体。
“主船体总共有三层,我们现在处于主船体的第三层。
“因为大多数【货物】都保存在这里,拍卖会也时常在这里举行,所以看守的力量也很强,我们要想逃过执行者的追捕,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往上一层,也就是主船体的第二层,永乐号的地下二层。
“明白了吗?”
周到满意地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Npc就是不一样,随便问两句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又来了,听不懂的话。
杨开霁压制住询问的冲动。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此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忽然,周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凝重。
“来了。”
“执行者?”杨开霁心中一沉,反问。
“很多脚步声,八九不离十。”
周到凑到池靖面前,观察他的脸色,“不行,他这样完全没法打,到时候我不一定能护住他。周全怎么回事?还没好。”
他难得流露出这样的神色,焦急中又有些烦躁。
站在原地,一会侧耳听执行者的动静,一会儿回头看向周全的方向。
杨开霁也无计可施。如果池靖清醒着,那些执行者根本不是威胁,但现在这样,根本不能依靠他的力量。
这时,周到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像是中邪一样,眼睛盯着某处,表情变了又变,看得杨开霁毛骨悚然。
这人,不会是压力太大,疯了吧?
周到缓慢露出一个微笑,先前的焦急全然消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死不了。”
“什么?”杨开霁不解其意。
“我和周全,有天秤……池……唉,不和你说了,反正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和周全是受天秤之邀进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保护池靖。
从天秤的几个任务要求来看,这场域基本上就是围绕着池靖进行的。
他可不相信,一个被天秤如此重视的人会在域中出现什么【意外】。
周到放松下来。
却见杨开霁低下头,缓慢道:“我们,也包括我吗?”
“……”周到收敛起神色,不知如何作答。
白鸥这个人,或许是被无辜卷入域的受害者,或许是早已死去的怨魂,或许是天秤生成的一个背景引导者,他的性命,没有谁来做担保。
对于周到来说,他是域中的Npc,但对于白鸥本人而言,这是真实的性命危机。
在周到的沉默中,杨开霁知道了真相。
“我知道了,那……”他抿起唇,带着些不甘心,但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说道,“那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免得我拖累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