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者的脚步近了。
杨开霁上前一步,把池靖交给周到,松手的一刹那,手腕被人反手抓住。
池靖拒绝周到的搀扶,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右手紧紧抓住杨开霁手腕,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你和我一起,不要单独行动。”
杨开霁双眼浮现出些微光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念头一转,眼中的光又黯淡下来。
池靖对他好,因为他是杨开霁。
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白鸥,不是杨开霁。”
池靖不言语。
听到这个名字,周到呆了一瞬:“什么?杨开霁?”
就是那个和周全同为神悯者,深受天秤器重的杨开霁?
怪不得总是在不同的域中见到他,还每次都是新身份。
他对杨开霁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甚至特意调查过,但从未见正式过面。
心念电转之下,周到明白了。
杨开霁在这场域中的身份是白鸥。神悯者在执行某些维护者任务的时候,会被封锁记忆,因此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很正常。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周到表情凝重:“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还是准备好迎战吧。”
昏暗的走廊深处,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几个移动的黑影。
周到挥舞着手中铁棍,目光冷冽。在面临无法避免的战斗时,他不会浪费时间在逃避或者害怕上。
执行者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似乎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周到!”
后方的门发出响动,周全快速跑来,“主控室里有设备能一次性解除所有囚室的锁,位置在走廊中间,是一扇防盗门,钥匙在这里。”
周到接过钥匙,把铁棍抛给周全,朝他提示的方向跑去,边跑边说,语速飞快,“我去开门,你们做好准备,先冲出去再说。”
周全一路跑到池靖和杨开霁前面,路过杨开霁身边时,看了他一眼,“我在前面开路,你保护好池靖,有机会就逃,不用管我们。”
“往前走,穿过拍卖场,去二层,那里更安全。”杨开霁没有迟疑,把信息传递过去,也不再纠结于白鸥和杨开霁的问题,扶着池靖,跟上了他。
这一路上,很多囚室中的人注意到他们。
在经过一间囚室时,里面的人忽然疯狂摇晃铁门,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他们,声音歇斯底里如同恶鬼: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该死的红鸟,别落到我手里,他***!”
几个人很快从他面前走过,他的举动更加疯癫,不断用头撞铁门,砰砰的闷响中夹杂着含糊的脏话。
像他这样的被囚者不在少数,三人走过这一路,听到了很多人的问候,铁门的哗啦声不绝于耳,还有癫狂的笑声,呜呜咽咽。
“我没输!我没有输!凭什么把我关到这里?我不服!!”
“不要……不要……别杀我,我不想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工作,让他们全都下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摊上我这样的,能卖几个钱?我就是个废物哈哈哈哈——卖吧卖吧,这鬼地方,全都是废物!你们是谁?新来的废物?”
“我可是主持人!马上就能进入上层了!!我怎么会是货?怎么可能?有人陷害我,有人陷害我!”
“我上面有人,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我明天就能出去,到时候把你们都杀了!一个不留!这破船,我迟早炸了它!”
这些人的话语义不明,周全虽然留心听了听,但无法为其找到什么解释,只得先行记下。
而杨开霁目光游移,不与他们对视,脸色一点点变得冷了下来。
“啪嗒”
所有囚室的门在同一时刻发生声响,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了一秒,接着红蓝相间的警报灯亮起,走廊被斑驳的灯光填满。
“呼呜——呜呜——呼呜————”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一声比一声悠长,特制的警报声让人从生理上感觉到急迫。
和警报声同一时间响起的,还有各个囚室的尖叫声。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更大的噪音瞬间反扑,被囚者在短暂的迷茫之后,无一不癫狂起来。
他们很快冲出囚室,虽然手无寸铁,但还是爆发出了强大的破坏力。
这么多人一同涌进走廊,出现了严重的斗殴行为,有的人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几乎无差别攻击旁人,还有人只是发泄般的找人打架,见了血之后变得更加失去理智。
更多的人尖叫着冲出去,迫切地想要离开。
一堆人挤在一起,鬼哭狼嚎,声浪如同凝成实质,一波波冲击着池靖的耳朵。
尽管杨开霁及时帮他捂住了双耳,但在持续的声浪冲击之下,他还是无法忍受。
原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更是难以支撑,几乎已经寸步难行。
杨开霁果断把他背起,朝出口跑去。
出口这里,已经有被囚者和执行者对上,被拦住去路。
被囚者在这囚室中过着生不如死的煎熬日子,求生的心态压倒一切,即使面对全副武装的执行者也悍然不惧,一个个挣扎着要逃出去。
执行者们原本的目的是缉拿池靖一行人,解救红鸟。
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的暴动,被囚者人数众多,他们寡不敌众,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招架,更是无暇顾及混在其中的池靖等人。
领头的人第一时间向上面汇报情况,但还没来得及收到回复,手中的对讲机就被挤到地上,瞬间被碾成一堆零件。
杨开霁背着池靖,混在人群中,是一个非常显眼的目标。
领头者看到了他,也很明显认出了他。
“目标!盯紧目标!”
头领嘶吼着,朝他们挤过去。
其他执行者们根本听不到他的命令,各个自顾不暇。
杨开霁仓促间瞥了那个无能狂怒的头领一眼。
接着,心中被震惊填满。
他是甲板上围困池靖的那个首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有那些执行者们不是被池靖杀了吗?
难道池靖没有杀死他们?
周全也注意到了这个人,挡在杨开霁面前,“快走,我拦住他。”
杨开霁来不及思考,避开执行者,顺着人流一路冲了出去。
走廊的另一头是一扇装潢精致的铁制大门,已经有一些人围在门前,疯狂地砸门。
杨开霁知道后面是什么,因此来到这里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而是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等着其他被囚者一同来到这里。
很快,那扇门被破开,追求自由的人们冲进去,面对的却是另一群装备精锐的执行者。
这是地下三层的另一部分主体空间——拍卖场。
会场的坐席呈现阶梯状,在有拍卖活动时,执行者们会出现在外围和主台上,用以护卫拍卖者的安全,和货物的安全。
现在,主台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有一个女孩,被铁链锁住了双手双脚,表情绝望,缩在铁笼的一角。
杨开霁闭了闭眼睛。
这一幕过于熟悉,曾几何时,他也这样被锁在笼子里,成为一堆人争相竞拍的【货物】。
被囚者们失控的消息早已通知到拍卖场,那些贵宾们被疏散得很快,现在这里只留下了全副武装的执行者们和主台上被遗忘的女孩。
拍卖场其实有能力把这个女孩带走。
但一般情况下,货物在未拍卖之前的存放地点都是囚室,现在的囚室就是暴乱的源头,决然没有把货物再送过去的必要。
对于拍卖场来说,像女孩这样的货物很常见,但贵宾们却是一次都不能得罪的,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贵宾的安全。
一个没拍卖出去的货物,没有人顾得上。
挡在这里的执行者们目的很简单。
不是要誓死守护货物,而是拖住他们,为贵宾们的撤离拖延时间。
因此,他们并不会为了阻拦被囚者而拼命。
被囚者们则与他们不同。
一朝被当做货物调教与存放,就此生都不愿回到那里。
如今,自由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会轻易放弃?
在经历过非人的折磨之后,曾一度被弃如敝履的普通生活,便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很快,执行者们且战且退,第一个被囚者冲破了封锁,逃向通往自由的阶梯。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更多人冲了出去。
杨开霁默然等着,直到执行者们收到指令,全都离开之后,才步入这间拍卖会场。
他背着池靖,一步步走上主台。
望着女孩,他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那个在铁笼之中,毫无反抗之力,无法主宰自我,只能闭上眼睛等待命运制裁的他。
隔着笼子,他和流泪的女孩对视良久。
他认出了这个女孩。
“心心。”
那个穿着漂亮裙子,手中拿着水晶球的心心——【推心置腹】游戏房的主持人。
后来她的水晶球摔到了地上,把池靖和杨开霁都送到了这里。
杨开霁不理解。
“心心,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心心低下头,表情讽刺。
“你问我?这话应该问你们自己。”她凄然惨笑,“我的水晶球破了,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