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事实上,广播之后,逗留在甲板上的人不多。
这一次使用锁戒之后,金芒没有出现,池靖站在原地,稍微平复了一会儿。
周到好奇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不想杀人吧?”
他对池靖在【偕老】中的表现心有余悸。
那一次,受这枚戒指的影响,池靖宛如杀神一般,面若寒霜,动作狠厉,牢牢掐住他的脖子,直到现在还是他不愿回想的噩梦场景。
池靖睁开眼睛,神色并无异样。“不确定,那得分见到的是谁。”
周到十分上道,连忙拉着杨开霁送到他面前,自己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杨开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有不解,但能大概理解周到的意思。
在周到看来,即使池靖精神不稳定,面对杨开霁时,他也是安全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池靖无奈地笑了,完全看不出锁戒对他有什么负面影响。
天色昏暗,月光被乌云遮挡,月光时隐时现,映照着乌云的轮廓。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唯有永乐号灯火通明。
扫视甲板一周,池靖抬脚朝船舱内部走去。
杨开霁不问缘由,也紧接着跟上。
周到:“喂,你们去哪?”
池靖头也不回:“睡觉。”
周到:“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都到决赛圈了你还苟呢?”
“你管我?”
“好好好,我不管你,你想干嘛干嘛,谁让你最大呢,我们这些人啊,都只能围着你团团转罢了。”周到认命地跟上。
赵芸芸站在原地,稍显手足无措。
周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打算?一起去睡觉吗?”
第一次见面周到就邀请人家一起睡觉。也幸亏时机选得好,要不然非被当成流氓甩上一巴掌。
赵芸芸不在意这没礼貌的邀请,“去呗,睡觉总比拼命强。”
池靖随便选了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进去之后竟真的直接躺了下来。
杨开霁站在床边,忧虑地望着他。
很快,周到也走进来,但站在门口,一挑眉,回头对赵芸芸道:
“得嘞,老大已经躺在了唯一一张床上,我们要么找个平整的角落躺地上,要么出去再找个房间,你看选哪个?”
“这还用选吗?”赵芸芸扭头就走,“走吧,人家也不欢迎我们待在这里。”
临走前,周到体贴地帮他们带上了门,“我就在旁边,你们有事就喊我。顺便说一句,动静太大的话……我能听到。”
“……”杨开霁默默低下头。
池靖单手捂着眼睛,眉毛紧皱着,似乎有些不适。
在其他人面前,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撑到现在,只感觉到身体忽冷忽热,仿佛跌落深海又像是躺在云端。
杨开霁屈膝蹲下,温和地望着他,眼神一刻都没有移开。
过了一会儿,池靖拿开手,这才看到一旁的杨开霁,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怎么不休息?”
“……我想看看你。”杨开霁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稍微躲闪,但还是保持了原本的姿势,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没有退烧,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没事。”池靖坐起来,靠在床头,“是没有其他床了?不如你上来,我们一起……我是说,这床挺大的。”
杨开霁的眼神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半天没说出拒绝或者接受的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啊。”池靖拢了拢头发,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还不累,你休息吧,不用在意我,我坐着就好。”杨开霁坐到床沿,背对着他。
“其实我也不怎么累。”
池靖白着脸,说这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
杨开霁转过头,“那……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池靖自然不会拒绝他。
“我一直很好奇啊,”杨开霁双手死死搅弄在一起,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快自然,“你总是说我就是杨开霁,那你和杨开霁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
池靖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那些关系如线团一般杂乱,又在各种无法明了的纠葛之中打成死结,他们从来没有明确地谈及过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不是池靖一个人能解答的。
毫无疑问,杨开霁护了他很多次,无论在现实世界还是在域中,他总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即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危险波及到池靖。
但他是神悯者,保护别人也是他无法逃避的职责,也许池靖只是被他保护过的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并不算什么例外。
他有那么多秘密,从不肯向别人打开心扉。即使是池靖也无法看透他的内心。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亲情、恩情、友情……好像都对,但好像都不太贴切。
许是他沉默得太久,杨开霁以为他不愿意回答。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想说也没关……”
“其实我也不知道。”池靖叹息着,“你就是杨开霁,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都不清楚,我就更不知道了。”杨开霁有些低落,眼眸低垂,手指被攥得发白。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池靖道。
“他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杨开霁回应道。“最起码,如果是我,我很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是吗……”池靖勾唇轻笑,神思不属。
杨开霁的声音很低,如同夏夜里一个轻盈的梦,稍微触碰就要消失,“万一你们再也见不到面……你会伤心吗?”
“为什么要这样说?”
杨开霁勉强笑笑:“只是忽然想到了。”
两人安静下来,心思各异。
良久,杨开霁忽然喊他。
“池靖。”
“嗯?”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池靖凝神想了想,“我想回家。”
回家去,回到那个和杨开霁共同生活过许多年的家中,再看一看那些熟悉的物件,躺在阳台上,任由阳光洒落满怀。
最重要的是,再见他一面,即使什么都不做,即使什么都不说,看着他就好。
池靖回过神来,杨开霁柔和的眼神正落在他脸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表现出来的眷恋和不舍有多明显。
“发生什么事了?”池靖皱眉,严肃地注视他,“你要做什么?”
“……”
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杨开霁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莞尔一笑,彷徨的心绪找到方向,在心底做出了选择。
“我什么都不做,就待在这里。”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池靖却有些莫名不安。
他的表现太平静,让人心里发慌。池靖回想他们刚才的对话,更加觉得他口中的“没事”,绝对不是真的没事。
杨开霁白天消失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池靖张张嘴,想问他。
但转念一想,他想问的问题杨开霁都回答过。
白天在甲板上,池靖问:【你去哪了?】
杨开霁:【不小心在角落睡着了。】
广播出现以后,发现杨开霁的表情不对,池靖第一时间便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杨开霁:【没什么。】
就在刚刚,察觉到杨开霁似乎话中有话,池靖也问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
池靖:【你要做什么?】
杨开霁:【我什么都不做。】
……好烦。
但凡杨开霁再坦率一点,都不会让池靖这么抓狂。
他能问什么?他还能问什么?!
池靖扶额,无奈地看着坐在床沿的杨开霁。
后者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平静柔和。
池靖:“你累不累,上来躺一会儿吧。”
“我不——”
池靖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床上拖。
已经被明里暗里拒绝那么多次了,现在连这么个小小的邀请也要拒绝?!
池靖原本就气他的不坦诚,这会儿执拗劲上来了,说什么也要遂了自己的意愿。
杨开霁一时不察,直接被拉的失去平衡,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他忽然涨红了脸,慌忙往后退,想要站起来。
但池靖依旧拉着他,两人相持不下,争执间,杨开霁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连耳尖都开始泛红。
“你、你松开我。”
池靖向他逼近,扯住他的衣领,干脆道:“我不!”
杨开霁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好妥协道:“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快松开我。”
“呦,这会儿听我的了?”池靖手上不松劲,挑眉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杨开霁急于摆脱眼下的窘境,“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池靖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松开一只手,但另一只手还是拉着他的衣领,扯着他,“上来。”
杨开霁被扯住衣领,行动其实不太方便,但还是在这样怪异的控制下顺从地爬了上去。
他靠在床头,池靖坐在他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问你的话,不要再敷衍回答了,听到没有?”
“……”
池靖屈膝压住他的大腿,强硬道。“听到没有!”
杨开霁下意识要躲开,但身体被池靖紧紧顶在床头,僵硬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