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嬴政安危,帐中众将无人敢多嘴,均等待着嬴成蟜的决定。
而嬴成蟜的大脑则是已经掀起了一场风暴,双手无意识的推动一枚枚棋子落于坤舆图各处辅助思考。
纵阔两千余里、横跨千余里的战局在嬴成蟜的大脑中完成了立体绘图,一个个关塞天险被高亮标注,敌我双方两百余万将士兵马在脑中坤舆图内依照不同的战略厮杀争夺。
天气大寒,嬴成蟜的头顶却蒸腾起了淡淡白雾,在与冷空气结合之后又化作一层白霜覆于发丝之上,恍惚间竟似是一刻之间便白了头。
但突然间,嬴成蟜脑海中的立体坤舆图被一道闪电斩断!
嬴成蟜将一枚棋子重重落于内史郡的位置,重重吐出一口白雾:“不去!”
“若是本将率军先往西北方向,则督亢地便将成敌众我寡之势,这处战场败多胜少,代武安君若是闻讯远遁草原,又会致使西北战场无功而返。”
“且此战之后敌军便将知咸阳城乃是我军软肋,根本不敢露于敌前,此战、下一战、未来的每一战都会致使咸阳城成为敌军目标,让我军始终被敌军牵着鼻子走!”
“本将不能让天下人以为破咸阳则定大秦。”
“本将要让天下人都明白,本将不死,大秦不亡!”
嬴成蟜的理性克服了他的感性。
虽然嬴成蟜不希望嬴政面对危险,但两兄弟这一路走来面对的危险难道还少吗?
如此决定或许会让嬴政冒一些危险,但却能让嬴政日后少面对更多危险!
做出决定之后,嬴成蟜又将一枚棋子重重落于右北平郡,冷声开口:“敌欲趁我大秦后方虚弱攻我大秦腹心。”
“那本将便趁代武安君不在敌国腹心而攻敌军腹心!”
“代武安君欲对本将出奇兵,以奇兵、速兵致胜。”
“那本将便也对代武安君出奇兵、速兵,以快打快!”
来啊!互攻腹心啊!互相伤害呀!
本将在我大秦后方布置了蒙武+杨端和的第一道防线和吕不韦+王翦的第二道防线。
你李牧又在后方布置了怎样的防线?
本将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你先砍翻我大秦的三位不败大将、一位合纵老帅。
还是本将先砍翻你留在后方的那些虾兵蟹将!
帐中众将顿时面色一肃、心头一沉,齐齐拱手:“唯!”
只听嬴成蟜的这番话,他们便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仗,不能善了了!
嬴成蟜沉声发问:“副将贲可有最新军报发来?”
“副将贲后续兵马还需几日能与我军合兵?”
张良当即拱手:“副将贲尚未发来更新军报。”
“据前番军报推算,副将贲仍需二十日左右时间方才能与我军合兵。”
嬴成蟜毫不犹豫的开口:“传令副将贲!”
“率余下兵马急行前进,务必在旬日之内与我军合兵。”
“将今日军议内容如实传予上将军武、将军端和。”
“传令上将军武、将军端和!”
“调整战略,不再做对外进攻姿态,散营驻扎扩大防守范围,加派斥候纵向侦察,若遇敌军进攻,第一时间传讯咸阳城,直接听从大王调遣。”
“只要两位将军能将代武安君所部拦于防线之外,便算大功一件!”
萧何当即提笔,落墨于竹简,待吹干之后便迅速交给卦夫检查、盖印,数名传令兵接过竹简装入竹筒中再盖一印,而后匆匆奔走。
嬴成蟜的目光凝聚于坤舆图东北方向:“传本将令!”
“都尉李信率一万骑士、都尉任嚣率一万五千兵马往武阳城待命。”
“都尉羌槐率一万骑士、都尉彭越率两万兵马、都尉蒙恬率两万兵马往湶州城待命。”
“都尉辛胜、都尉杨樛、都尉张骁、都尉邓明各率一万兵马往涿城待命。”
“都尉苏角率两万兵马即刻向历室城方向挺进,都尉景颇、都尉西锋、都尉黄匡各率本部兵马随之。”
“都尉……”
一名名名动天下甚至是名传千古的大将拱手领命,即将遵从嬴成蟜的意志奔赴各地。
更有诸多同样名传千古的大才甚至连被嬴成蟜唤出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但也即将随其上级将领奔赴沙场!
百余颗纵贯历史长河依旧闪烁耀眼的将星率领着遍观历朝历代都能排的上号的精锐之师分落于战场各处,却只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武安君——李牧!
接连吐出数十条将令之后,嬴成蟜才终于喘了口气,目光看向蓟城:“余下各部,尽随本将北上!”
——
秦王政十七年一月一日。
蓟城南,联军大帐。
巴特尔手持一爵温热的酒水站在帐外,看着不远处冻结的治水河河面,目光幽幽。
巴特尔启程之前,东胡王庭附近便已下了几个月的雪,河流更是早已结冰。
但此时、此地,河水却只是刚刚结冰,初雪甚至仍未落下。
曾经的巴特尔觉得他已经占据了天下间最富饶的一片山林、没了进取的欲望,但当巴特尔真正站在蓟城,才发现曾经的他是多么的鼠目寸光!
“真是个好地方啊。”
“却被一群比林中野兔还要胆小愚蠢的人所占据!”
满饮爵中酒,巴特尔重回大帐,迎着帐内激烈的争执声怒声喝令:“噤声!”
巴特尔虎目圆瞪,各方势力领袖纷纷看向巴特尔、闭口不言,对这位联军中兵力最多的王表达了应有的尊重。
巴特尔冷声道:“武安君武安君武安君,整日里嚷嚷着武安君。”
“烦死了!”
“汝等皆言武安君,本王却以为这武安君不过是个无胆鼠辈而已。”
“近百万将士屯兵于此,难道就只是为等那鼠辈归来乎?!”
代王嘉脸色难看的说:“我大代武安君乃是天下间与秦长安君对阵次数最多的将领,最为了解秦长安君,此战若能由武安君挂帅,胜算定能再升几分。”
“因我大代武安君之故,令得诸国将士不得不陈兵于此,乃是我大代之失。”
“诸国将士的一应人吃马嚼尽数由我大代负责,绝不会亏待了诸位勇士!”
若问这段时间压力最大的人,绝对是代王嘉无疑。
近百万大军簇拥在蓟城周边,就是因为李牧迟迟不归!
头曼单于也解释道:“通古斯王不曾见过这代武安君,不知代武安君之勇。”
“昔本单于尚未创立大胡之前,武安君不止一次攻草原诸部,甚至于一战杀害草原诸部十余万人。”
“本单于以为,武安君乃是一等一的勇士豪杰。”
“此等勇士,理应为此战主帅!”
巴特尔再也压不住心头不满,直接将酒爵砸在地上。
“嘭!”
巴特尔冷声喝问:“这是人吃马嚼的事吗?本王看得起你那些粮草?!”
“打仗,就是要快!要凶!要狠!”
“我通古斯勇士们乃是为吃肉喝血而来,现在却只能在寒风中消磨斗志。”
“我军兴此大军更是早已被敌军看在眼中,先攻优势完全沦丧。”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等那武安君!”
“难道除了这劳什子武安君之外,近百万大军却选不出一名能与敌军相抗之将乎?!”
巴特尔是真的生气。
巴特尔是懂军事的,也明白战机的重要性。
结果他们却在这儿干瞪眼等了快两个月,眼睁睁看着秦军聚集兵力、眼睁睁看着战机流逝。
巴特尔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和这些虫豸为盟,如何能得胜!
然而帐内各方势力领袖却是面面相觑,无人主动开口。
巴特尔主动点将:“本王以为,可由燕王为此战主帅!”
栗恪当即摇头:“我大燕屡败于秦长安君之手。”
“不是外臣非议我王,此战若是由我王挂帅,必败无疑!”
如果不是怕暴露的话,栗恪还真想替燕王喜应下这差事。
燕王喜打嬴成蟜?
他拿头打啊!
巴特尔烦躁的又看向头曼单于:“头曼,汝来做此战主帅!”
头曼单于震惊的手指自己:“本单于?”
“不可不可!”
“秦长安君精通巫术、医术、占卜、匠造、军略等一切的一切,是真真正正的大萨满!”
“便是我大胡大萨满也不知该如何破解秦长安君的阵前答话之咒和地龙翻身之术。”
“若是由本单于挂帅,此战我军必败无疑!”
“本单于以为,或可由通古斯王挂帅!”
论迷信,华夏诸国在草原诸部面前那就是个弟弟。
华夏之民还会产生对鬼神敬而远之的思想,但草原诸部对于长生天的存在是真的深信不疑!
一些华夏之民还会对嬴成蟜是不是真大巫产生怀疑,但遍观草原诸部,只要是听说过嬴成蟜事迹的人就没人不觉得嬴成蟜不是大萨满!
嬴成蟜在匠造、耕作等各领域表现出的‘全知’,嬴成蟜对于自然的掌控,嬴成蟜对于未来的预知和嬴成蟜请神降临的举动,全方位无死角的满足了草原诸部对完美萨满的所有定义!
且不说头曼单于自知打不过嬴成蟜,就算是头曼单于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嬴成蟜又如何?
他怕被嬴成蟜给咒死,更怕嬴成蟜让地龙去匈奴王庭翻翻身!
巴特尔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头曼单于一眼。
你怕?
难道本王就不怕了吗?
本王也慌得要死啊!
要不是惧怕传说中的阵前答话之咒和地龙翻身之祭,本王至于让你们来做主帅吗!
高夷、箕子、真番三方当即右拳砸心:“吾等皆愿听从通古斯王号令!”
这三方势力加起来凑不出五万兵马,就算是他们真有本事也坐不上主帅之位,与其如此还不如表表对巴特尔的善意呢。
至于还没表态的赵国?
赵王迁压根就没派人来!
赵王迁:寡人什么时候说过寡人会参与此次联军了?那都是秦国的污蔑!是污蔑!
巴特尔气急!
他是真不想直面那位传说中的大萨满。
但巴特尔更知道的是,真的不能再因为主帅之争而拖延战机了!
心中一横,巴特尔咬牙道:“既然如此,便由本王为主帅!”
帐内七方势力齐齐松了口气,当即起身:“见过主帅!”
巴特尔:本王想骂人!
但还没等巴特尔开骂,一道惊悚的呼声便自帐外响起:“报!”
“历室城军情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