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大口在赤竭猝不及防之下,狠狠地咬在他脸上,顿时,他的整个青紫交织的上半张脸,自天灵盖到人中骤然被许惑的苍魃大口覆盖。
而他的嘴,虽然并未被吞没,却似乎只是微微张着,连发出的惊怒之声,都戛然而止。
同一时刻,许惑愕然地感知到,自己体内那环绕着意识的血海,在不停的翻涌之中,开始围绕着蓝金色的堤岸旋转。
一股堪比狂风的吸引力,自那旋转的血海之中,悍然袭来!
正是在这个时刻,那赤竭仿佛石化一般,就这么与形态诡异的许惑,一同保持着扭曲的姿势,伫立于那苍白巨塔之巅。
许惑此刻真的很困惑,他的脑海中,平白多出了很多并不属于他的记忆。
“阿简啊,等我修成了这书里的功法,咱们就再也不用怕那贼兵了!”
“阿简啊,我就要成了,成了那传说中的巫徒,成为真正的修士了,所以,还得多来点血......”
“阿简,就差一人,就差一人我就是巫从了,你......你成全我,好不好?”
“哈哈哈哈,再来千人,我赤竭便是巫侍!血祟古地,等着我的祭祀!”
......
记忆的碎片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充斥了许惑的脑海,使他头痛欲裂。但身体上的血雾却并没有停止蒸腾。
不知过了多久,那大口缓缓松开,继而赤竭茫然无措的双目,出现在许惑的眼前。
此时此刻,他那原本青紫相交的面孔,已然干枯腐朽,整个人瞬间好似苍老了百岁。
“为什么......明明……你才是祭品……”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赤竭枯萎的身躯,就在许惑那惊恐的眼神中,化作了一片片如碳灰一般的碎片。
许惑并不是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恐惧,他颤抖着伸出左手,在挣扎与犹豫之中,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摸到想象中的裂口獠牙,只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躯的两侧,以脖颈中心为界,竟有着截然不同的触感。
他疲惫而茫然地瘫坐在地上,低下头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胸前,有一枚奇异的符文,正闪烁着蓝金色的微光。
“护心...咒......”
一个略感陌生的词汇,从他沙哑的喉咙里蹦了出来。
他隐隐记得,有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青年,蹲在自己身前忙活了很久。
也许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封石村......
封石村!
许惑猛地一愣,如今那祸首,赫然在自己面前化成了灰飞,是不是说......村子彻底安全了,娘也安全了!
就在那灰暗的心绪里,好不容易升起一丝丝细微的喜悦时,许惑那苍白的右手,不合时宜地闯入视线之中。
塔顶风声呼啸,吹不走少年人心里的苦。
许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他抬头望着那湍流密布的血色天空,终于开始疑惑此地究竟是何处。
“血祟......古地?”
许惑喃喃自语,在脑海中刚刚出现的记忆碎片中,搜索这地方的信息。
不过,一阵剧烈的轰鸣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血空之下,巨塔之上,就在距离许惑头颅不远的半空中,一个黑点凭空浮现。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从这血色的空间,向着那黑点挤压而去。
短短一息不到的时间,那黑点便突兀地扩张成为一片漆黑的恐怖黑洞!
许惑还来不及思考,便被那洞口瞬间爆发的巨大吸力扯入其中,消失不见。
就在许惑消失的一瞬间,巨塔便开始崩塌,在众多苍魃如暴雪般下坠的过程中,一股妖异的力量自高天之上浮现,每一个无力坠落的苍魃,都在落地的瞬间骤然消失。而那天上的湍流,则随着那每一个苍魃的消失,增加一分浓重的血色。
这其中,便有那胸口卡着大刀,身穿着宽松布衣的吴二叔……
......
......
封石村,石丙三坐在村中的大石头上生着闷气,主要是因为,不知道哪个傻子把许惑走了的消息,一不小心透露给了秦云。
此刻的秦云不吃不喝地靠坐在床上,本就无神的双眼,已经成了灰色。
这时候没人知道,该咋去安慰这样一个,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又目盲不能自理的女人。
石丙三只能告诉村人,惑小子是为了村里才没的,照顾他娘是每个封石村人的本分。
“哒哒哒哒......”
一阵懒散的马蹄声,缓缓从村口传来。
来者正是那所谓天槐诛邪卫的李廷。
“老倌儿,这儿是封石村否?”
李廷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满脸不高兴的石丙三,远远地问着。
“是。”
石丙三看了一眼,瞳孔一缩,随后眼神在李廷那“诛”字令牌上停留了一阵子,才再次收了回来。
“是就行,有个小子求我来救村子,不过我看,现在也没啥事儿了,我走了。”
李廷说罢,就要掉转马头,却听见腾地一声,老头直接跳了起来。
“你说的那小子在哪?他还活着?”
石丙三激动万分,正想再问。
“死了,跟那群东西一块被收走当祭品了。”
石丙三无力地坐下,再也不理会李廷。
......
李廷离去的马蹄声,便如他那吊儿郎当的人一样,与此间荒草乱石,枯木峭壁间蹒跚而来的清风,一同给这个沉沦在苦涩中的小山村添了一笔萧瑟。
石丙三懒得看这人,当兵的时候听过诛邪卫的大名,还以为有多么了不得,不曾想竟是这副德行。
不过就在这时,那稀碎的马蹄声,却好似渐渐变得坚毅雄壮起来,甚至还带着些令老人怀念的,属于沙场的肃杀之气。
石丙三心头诧异,抬起头来一看,却见那所谓的诛邪卫小子,正停马立于村口,望着村外乱石道路的方向。
顺着那人目光看去,石丙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只见一年过半百的中年骑卒,一身披挂斑驳,八尺长槊搭在肩甲之上,腰挎钢刀,背负长弓,身先士卒,带着一队人马,不急不缓地向着村中行来。
而那老卒身旁,一魁梧大汉身负重甲,不提兵器,却扛着一杆朱紫大旗,上书“天槐”二字。
二者身后,一众人马皆是风尘仆仆,衣袍斑驳,一看便知是经历了不轻松的战斗。
那老卒看见道旁的李廷,微微弓身,话也不说就将其直接略过。
李廷也不在乎老卒的态度,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缓缓前行的边军士卒。
“不成想,此地竟还有村落幸存,也算是苍天有眼。”
老卒环视一周,看着闻声而来,拎着各色家伙事儿的村民们,缓缓点头。
可当他目光扫向村口的石丙三时,突然嗯的一声,连忙下马,不顾威严地小跑到村长面前,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老家伙,看个屁!”石丙三胡子一吹,爆出了三个字,令在场的村民全都心里咯噔一声。
“老家伙,二十几年,你他娘的猫到这儿来了!”老卒也是胡子一撇,气势丝毫不让。
就在这气氛僵持之际,就在村民们捏紧了手中的家伙,而战马嘶鸣,士卒手握刀柄的时刻。
一声大笑,突然自那老卒口中狂喷而出,喷了对面石丙三一脸口水。
“石头老哥,二十几年了,老子可找到你了!”
说罢,两张皱纹密布的老手,便紧紧握在一起,而那四颗泛黄的老眼,则瞬间热泪盈眶。
“有道是,这天下无处不相逢,可相逢何必见白头啊......”
李廷见了眼前一幕,咧嘴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吊儿郎当地架着马儿向着村外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