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天之下,白塔之上。
那赤竭青紫交替的脸面之上,尽是狂喜与疯癫。
每向上登一步,他眼中的血光便更浓厚一成。
而似乎是回应他的狂喜,每当他向上一丈,那天空翻滚着的湍流,便更加剧烈一分。
“我自入巫咒之道,修行九十九载成巫侍,又三十载研习苍邪之咒,再三十载研习焚天血咒!”
“如今,终于......”
在澎湃的心情之中,赤竭狂喜的表情渐渐狰狞。
修行不易,而做这天下不容的恶徒,修习这诡异莫测的邪法,更是九死一生。
好在这天下还有天槐这样的小国,而天槐之中,还有数不清的荒村部落。
“反正尔等命如蜉蝣,岁不过百,生死匆匆,不如为我所用!”看着脚下无数的苍白身影,赤竭双臂张开,大笑出声。
在疯疯癫癫的赤竭,缓缓向塔顶行来之时,那胸前闪烁着符印的半个苍白人形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终于,在那血色湍流笼罩的天穹之下,一袭血袍缓缓登顶。
此刻赤竭便仿佛真的成了这一界的主宰,俯瞰着四野茫茫。
“成了!”
天空的湍流,在赤竭双脚于塔顶站定的瞬间,缓缓化作漩涡,直向着他的天灵盖冲击而来。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自己这百来年的修行,终于是不负光阴!
随后赤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意,等离开这血祟古地,他便要直入天槐,让这一方水土,鸡犬不留!
然而,就在他承受着天空湍流的洗礼,正得意忘形之时,却有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嗯?”
赤竭猛然间低头看去,只见那自己脚下踩着的,半片身子已成苍魃的人影,正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盯着自己。
“呦,竟然还没死透,哈哈......”赤竭不屑一笑,“你既然如此命硬,我便赏你看着,我是如何成就这千年第一血祟巫祭!这可是你百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哈哈哈哈哈......”
不过下一刻,赤竭狂笑的表情便狰狞起来,只见那脚下的蝼蚁另一只手,竟缓缓提起一柄柴刀,有气无力地向着赤竭脚上砍来。
“哼!”
赤竭冷哼一声,也不见他动作,那蝼蚁的手臂便瞬间扭曲,柴刀顺着那苍白之塔,一路滑落。
“既然不想看,那就死吧。”
赤竭说着,便抬起一脚,向着那人影胸口狠狠跺去......
赤竭这一脚,可不是普通的脚,这种修行之人,哪怕不修肉身,这脚下力道,也远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
然而,就在那无情狠辣的大脚,触碰那半身苍白的人胸口的一瞬间,只听得一声“锵——”
一道闪烁着蓝金色光辉的符印骤然出现,在这一脚的撞击之下,大放光明!
“什......”
赤竭这一脚力道巨大,而那光芒却好似能反射一切的镜子,竟将这力道半分不遗地反弹了回来!
猝不及防之下,赤竭整个人血袍倒卷着飞了出去!
“混蛋!”
当赤竭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身处塔下,而那从天而降的湍流,却并未跟随着他来到地面,而是依旧向着塔顶滚滚而去,不知灌注在何人身上!
“该死啊!你该死!”
赤竭气急败坏,连忙再次向塔顶冲去。此刻他心里在滴血,这血瀑灌顶被打断,自己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所得到的大祭不再圆满,甚至有可能成不了那千年未曾出现的血祟巫祭!
此刻赤竭睚眦欲裂,表情已然崩坏!
他疯了一般地向着塔顶攀登,可似乎是这塔顶只能存在一个血瀑灌顶之人,他脚下的苍白身影竟然开始蠕动起来,似乎在阻止其继续向上,以保护顶端的仪式。
“啊——”
这次,赤竭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
终于,当天空那灌顶的血瀑湍流渐渐平息,下方白塔的蠕动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赤竭终于得以向上攀登,他双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腾挪,一步便是十几丈,不到五息时间,便再度身处塔顶之上。
然而,他双脚方一站定,便是怒目圆瞪,一口牙都要咬得粉碎。
只见面前那半个苍白的人形,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扭曲着,不停颤抖,另一只苍白的手,僵硬地垂在身前。
他仰着头,长发杂乱,双眼依旧无神地睁着。
而在赤竭的怒目与吼叫声中,最后的一抹湍流,就这样缓缓地没入了这蝼蚁的天灵盖。
赤竭彻底疯了,他一双眼珠子已经血红一片,暴突出来,似将要弹射而出,
他双拳紧握,鲜血自其拳头中丝丝滴落。
这血瀑灌顶没了,他成就那血祟巫祭的心愿顿成泡影。
百多年的奋斗,无数次的逃亡,这一生所有的付出......毁于一脚!
“啊——”
赤竭咆哮着向着那不共戴天的仇人冲去,本就只有两步距离,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掌瞬间就扣住了那人的天灵盖。
“我.....我要让你.....尝尽世上所有折磨!”
赤竭的咆哮中,甚至带上了哭腔。
......
许惑的意识,此刻正处在一片蒙蒙的蓝金光芒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一股汹涌血气湍流涌入了他那脆弱的意识之中,竟好似张牙舞爪的恶鬼,向着那蓝金色光芒冲去。
蓝金色的光芒就如同一道堤坝,将许惑那微弱的意识保护在中央。
此刻控制许惑身体的,并不是许惑自己,而是那另外一半,已然化作了怪物苍魃的本能。
许惑并不知道,眼前那崩溃狂怒的赤竭,正欲将他碎尸万段。他也不知道,环绕在那蓝金色光芒之外的血色湍流究竟是什么。
但渐渐的,那血色湍流越聚越多,在意识的四周,近乎铺就了一片沧海!
随后,那湍流渐渐平静,竟真的化作了一片风平浪静的水面。
“我......没死?”
赤竭的手掌下,许惑那无神的左眼,突然灵动起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似哭似笑,狰狞无比的丑脸,一时不知所措。
然而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在朦胧的记忆中,许惑记得有一个声音说,这脚下万千和自己一样,和吴二叔一样的苍白怪物,是所谓的苍邪之咒所为。
而眼前这家伙,也在不久之前,一脸得意地说着什么血祟,什么巫祭之类的鬼话......
这些许惑一概不懂,但他的眼神却突然狰狞起来。
他不懂什么大祭,不懂什么苍魃,更不懂何为血祟巫祭,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疯癫的家伙,就是害了村子,害了吴二叔,也有可能害了爹的罪魁祸首!
许惑的喉咙之间发出了嘶哑的吼声,但由于他只能控制一半的喉咙,所以那声音沙哑中带着尖锐的哨音。
狂怒在他的心中爆发,而就在此时,似是与许惑的情绪发生了共鸣,那意识之中平静的血海,竟再次狂暴起来!
一股浓重的血煞之气,自许惑四肢百骸喷薄而出。而在对面的赤竭眼中,此刻面前的蝼蚁,竟浑身冒着炽热的血气,连那只左眼,都渐渐血红!
而那化作苍白的半片身躯,则是在血气的笼罩之下,颤抖起来。
“你这凡人蝼蚁,以凡人之身受了那血瀑灌顶,为何还不暴体而亡!”赤竭拎着许惑,靠近自己的双眼,“不过这样也好,别轻易死了,我要将你炼制成血药,再助我重修大祭!”
听到这里,许惑的左眼中怒火更甚,用尽全力脚下一蹬,向着对面的赤竭面门撞去。
赤竭根本没有理会许惑的动作,他只是继续癫狂地怒骂咆哮。
但就在这时,许惑另外一只苍白的腿,竟然也用力蹬在地面,而他的喉间,竟在这时裂出一道一尺多长的裂缝!
这是苍魃的特点,那消失的五官之下,恐怖森然的竖口。
许惑的五官并未消失,只是右边变得过于苍白,但那巨口,却是实打实地呲出锋利獠牙。
在那时而疯癫怒骂,时而沉默不语的赤竭猝不及防之时,那巨口直接大张,一口咬在了赤竭狰狞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