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猿黑黢黢的身体僵硬不动,它的四肢脖颈都被那些藤蔓穿透,将其牢牢束缚在地面。
接下来,每一只触角上,都缓缓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小口!
许惑看着那些小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身上那苍魃之口,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那密密麻麻的小口,就这样依次附着于大猿的身体上,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大猿却发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多亏了阿叔的提醒啊......”
许惑看见这个场面,不由得心底后怕。
若非猎户老人最后的提醒,许惑自问,心急赶路的自己,必然会直接一头扎进这片峡谷,然后落得和大猿一般的下场。
这时,似是因为那大猿刺耳的哀嚎,树下躺着的那位昏迷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一睁眼,便看见不远处那大猿在藤蔓束缚之中哀嚎的场景,而自己身边正站着一个身穿宽大袍子,头戴兜帽的男子。
方才看清眼前情形,女子便是一个机灵,如同受惊的小鸟,直接便转身就跑。
跑出了几步,她又停下,回头看了眼那个兜帽背影,连忙大声叫喊。
“那...那位小哥,赶紧跑吧!这地方不吉利啊!”
说罢,也不管许惑是否跟上,女子便向着远处狂奔。
许惑回头看去,只见那姑娘一边逃跑,一边还紧紧捂着腰间一个小包裹。
许惑并没有在意,转头再看向那大猿,却发现整个臃肿的猿身,此刻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而他那原本猩红的双眼,此刻已然失去了神采。
就这么死了......
许惑深吸口气,这紫障邪林,自己得有多远躲多远。
这时,许惑突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力量,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转头看去,却发现那姑娘又回来了。
“小哥,我都说了,这里不能久留,赶紧走啊......哇啊!鬼呀!”
姑娘说着说着,突然瞥见了许惑的脸,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又给她吓昏过去。
许惑见这女子又如一头受惊的獐子一般连蹦带跳地逃跑,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苦笑。
“姑娘,你先等下,我没有恶意。”
许惑三两步便赶上了她,用一种人畜无害的口吻说着。
“......你......不会......吃我吧......”
女子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你看我这么瘦,不好吃的......”
许惑气笑了,怎么说他好歹刚从那大猿手里救下这女人,怎么说话的这是......
“我不吃人,我这是病了。你这么埋汰一个病人,良心不会痛吗?”
许惑没好气地说道。
“病了?什么病?”
听闻了许惑的话,女子却是突然神色一整,整个气质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嗯,你...你先说说自己哪不舒服......我看看能不能治!”
莫非这女子是个大夫?
许惑心里想着。
大夫,在山村中是最令人尊敬的人。在封石村中,石丙三的威望如此之大,不仅仅因为他是村长,还因为当年在边军中时,学了一手疗伤治病的好手段。
“你是大夫?”许惑问道。
“我...我是药师,我爹曾经是大夫。”
女子说起自己爹,整个人又自信了一成。
面前这女子看着年岁与自己相仿,表现却像个小孩子,许惑一时无语。
不过这倒是他的误会,其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经历剧变,又吸取了赤竭近二百年的记忆碎片,还有那响马二哥三弟的记忆,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中,将许惑身上的稚气强行驱除。
不正常的,是他才对。
“我的病你治不了,我也没什么事......”
许惑说着,突然想起猎户阿叔失去知觉的腿,于是连忙改口,将老人的症状说了一遍。
女子疑惑地看着许惑的腿,想着你那腿不是挺正常的吗......
不过一直以“医者”自居的她,还是仔细思索起了父亲传授的知识。
良久之后,女子伸手在自己腰间的小包裹中,取出一株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小草。
“这给你,碾碎了煮水喝试试......”
“试试?”
许惑无语,这姑娘不靠谱啊。
“这是青槐羌,可清心凝神,舒筋活络......听你所言症状,应是上了年岁之人,不宜用猛料,只能用这类无毒害的药物调养。”
说着,她取下一小节药草,直接放入口中咀嚼,随后咽下。
见她如此表现,许惑点了点头,随后将那药草收入怀中。
“刚才......是你救了我对吗?”
女子见许惑收下了药草,想了想,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原来你知道啊。”
许惑面无表情,看了看四周情况。见此地没有那蓝紫色的藤蔓,稍稍安心。
“这密林不安全,你住哪,我送你,就当是感谢你的药草。”许惑说道。
“不用不用不用,这里我熟悉得很!而且,要说感谢,该是我才对,小哥你可是救我性命,一株草药何以为报?”
听女子这么说,许惑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便脚下一蹬,向着猎户小院方向走去。
“哎!我叫阿沐......”
叫阿沐的女子话还没说完,许惑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
......
许惑脚下飞掠,他要将这药草带给猎户阿叔,如果真的能治好他的腿脚,自己也能走得更安心。
此刻天色又开始阴沉,但没有落雨,只是浓云渐渐压向大地,使人观之心沉。
许惑在林间穿行,渐渐变看到了熟悉的地貌。
昨夜他离开后,先是一夜打坐,随后赶路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并没有走出太远,此时回头,便很轻松地回到了小院所在的林间。
“嗯?”
许惑还在树冠之上,便有一股令他不安的气息,从小院儿的方向传来。
许惑眉头紧皱,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小院靠近。
此刻的小院,无论是那小小的菜地,还是简陋的小屋,都处在一种极度的寂静之中。
并没有两位老人的身影。
随着渐渐接近,那股气息越来越重,许惑心头也开始狂跳起来,连那识海中平静的血海,也开始泛起波浪。
这气息,与自己体内的血煞之气,很像!
一抹不详的预感,开始萦绕心头,许惑双手紧握,跳下巨树,缓步向着小屋走去。
篱笆墙的门没有关,小院儿里还有昨夜仲年跪下磕头的痕迹。
如今这里萧条清冷,才一晚的时光,为何连生人气都没了?
明明昨儿个老两口才迎回了朝思暮想的儿子,明明此刻应是欢声笑语,阖家团圆的美妙时光。
许惑牙关紧咬,心中不安更甚,向着小屋的门,一步步缓缓走去......
“啊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成了!”
一声疯狂亢奋的高呼大叫,自小屋之中炸响,瞬间打破了一切的宁静。
那是二老的儿子仲年的嗓音。
还不等许惑冲上前去,一阵血气自小屋之中爆开,直接让整座屋子,直接四分五裂!
一柄血光闪闪的暗红色一体直刀,自小屋的废墟中缓缓悬浮。
这柄刀刃长三尺有余,通体血光闪烁,四周煞气异常汹涌,透着一股无法靠近的凶戾之气。
刀身之下,正是满眼血丝,笑容扭曲僵硬的仲年。
此刻的他,看似疯疯癫癫,眼神中的狂喜之色,也不似正常人。
许惑盯着他,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登顶白塔,正无限得意的赤竭!
“成了,我终于成了!”
仲年丝毫不理会迈步而来的许惑,只是死死盯着半空的血刀,看起来似是要流出口水。
许惑也无心观察他那扭曲的面孔,他只是眼睛充血,死死盯着小屋废墟角落。
那里,是两个干瘪的人形,正相拥着,靠在墙角......
这一幕如重锤砸在许惑心中,令他的情绪一时间都未能跟上。
而识海之中,那本就不再平静的血海,此刻瞬间怒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