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夜里,她一人独坐在苑中。
抬首望着天际,司瑶的眼神有些恍惚。
三年过去,终是盼得他归来。但他回来时,自己已说不清与他的关系。
是远了?还是近了?
但不论远近,因为那个少女的出现,都没了那一层可能。
她只是一个凡俗间的宫女,何以入得了他的眼?
她又为他做过什么,何以入得了他的心?
能再见到他,能得他唤一声姐姐,她就已经满足了。
这一场本不应有的单相思,就到此为止吧。
昏暗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辰。
……
“在想些什么呢?”
望着夜空失神的司瑶,没有发觉江昱早已到了她身旁坐下,并且看了她许久。
“没,没什么。”司瑶回过神来,看向江昱说道。
“没什么这么紧张?”
江昱看着她,浅浅笑着。
以江昱对司瑶的了解,明白今夜她定是会思绪万千、不得安睡的。此番前来,也是想要与她聊上一会儿,看看她如今心情如何以及作何打算。
“姐姐既然知道,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司瑶低声说道。
她这话出口,便算作是承认了,三年多来,这还是第一次。但其实就算司瑶不说,江昱也清楚。
可从她这话语中,江昱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她眉头轻皱,问道:“你真就只打算做他姐姐了?”
“嗯。”司瑶伏在石桌上,仿佛感觉不到其上的凉意。
“既然他都回来了,怎么不试试再做决定?”
司瑶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丝毫把握,更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是因为他那未婚妻吗?我看她对你亲近,或许并不介意你待在他身边也不一定?”江昱说道。
司瑶闻言一笑,说道:“姐姐错了,言湘年纪虽小但其实明白得很,她是不会容许他身边多一个女人的。”
对此,她的直觉倒是极为准确。
“而且小司虽是凡间女子,也不愿与别的女子同拥一个夫君。”
江昱默然,司瑶既已这般说,那的确是该就此罢手了。因为即便是在她看来,司瑶也是争不过那言湘的。
这些,司瑶当然也明白。
若是说此前自己尚还是他于这源界中唯一能倾诉心事之人,或能借此与他拉近关系,但如今她既已不是那唯一,也不是为先之人。
“姐姐,你说他知道吗?”司瑶突然问道。
“你说谁,公子吗?”
司瑶轻嗯一声。
“知道什么?你喜欢他?”江昱明知故问道。
司瑶垂首埋进臂弯中,吱唔地道。
“姐姐不要再说了,算小司求你了。”
这个不要再说,当然是让她不要再说得这么惹人羞。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坐好,趴在石桌不凉吗?”江昱关切地道。
司瑶听话地直起身,吸了吸鼻子,看向江昱说道。
“有点。”
“有点?”江昱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走吧,去你房里聊。”
司瑶起身站到她身边,小声呢喃道:“陛下此时进小司宫里,旁人看见,会不会以为我们……”
“那又如何?总比在外面让你着凉了好。”她有些霸道地说道。
司瑶看了看江昱,嘴角微微上扬,跟在她身旁向殿内走去。
月光透过窗格照入廊道,零零碎碎。一直走向深处,月色也已不得见,直至司瑶的卧房,方见微弱的烛火。
“你觉得他看出来了吗?”坐在司瑶床上,江昱问道。
“不清楚,但好像有点。”司瑶靠坐在江昱身边,小声说道。
“又是怎么个有点法?”
司瑶微微垂眉,沉思少顷后说道:“他今日见我第一声就叫我姐姐。”
“不然呢,你还想他叫你娘子?”
“姐姐你听我说完啊。”司瑶朝江昱翻了一个白眼,埋怨道。
他叫自己娘子的场景,连梦里都不曾有过。
见江昱不再胡言,司瑶方才再度开口道:“他见到我就毫不犹豫叫姐姐,还有后来与我说的话,再就是与他未婚妻在柳许阁的时候牵着手,我总感觉像是故意……”
“故意做给你看的?”江昱又打断她的话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吧,但我觉着他是在和我强调我和他只能是姐弟,他身边的人只能是言湘。”司瑶低声说道。
江昱无言地看着她,未经情事的她未曾想司瑶竟会想得这般多。
司瑶所说不无道理,但她不能赞同她的猜测,亦不能直接否认。不赞同是因为她担心司瑶因此太过失落,不否认则是不想让她又重生起希望,枉费心思。
轻揽着司瑶香肩,江昱开口道。
“公子是重情义之人,那一日既认你作姐姐自是不会忘的。之所以见面就叫你姐姐,是怕你又像以前一样先声叫他公子。”
“至于牵着言小姐的手嘛,依我看不仅是做给你看的,也是做给我和那些柳许境尊者看的。他所为的可不是让你生闷气,而是让外人少些猜忌,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这一次她最后依旧有意调侃,但司瑶却没有再表现出先前或娇羞或埋怨的样态,而只是若有所思地坐着。
“我看你现在就像是个小怨妇一样,整日胡思……”
“谢谢你,姐姐。”
这一次,是司瑶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也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事,你随耳听听就罢,有些话当不得真的。”司瑶这突然的一谢,反倒是让江昱有些紧张起来。
司瑶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姐姐说得很对。”
“小司的确是想得太多了。”
她这一句话,又不知有着多少层意味。
“嗯,啊?”
江昱先是颔首,随后又突然发现不对,生怕这好端端一妹妹日后真的成了那民间的思妇、怨妇,当即准备改口,却听见司瑶说道。
“姐姐放心,小司都懂的。”
江昱看向司瑶,见她神情没有异样。那一双眸子中没了苦愁,反倒像是解脱后的释然,明亮如那墨公子出现之前。
见此,她心中稍松了口气。
“姐姐今晚能陪小司睡吗?”
江昱眨了眨眼,没有犹豫微微颔首。
心中感伤时,漫漫长夜甚是难熬,想要有人陪在身旁再正常不过了。
司瑶看了一眼她脸庞,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笑着说道:“姐姐莫要理解错了,小司是怕姐姐刚来就走引得外人误会。”
“误会什么?”江昱疑惑问道。
司瑶想了想,含蓄说道:“误会陛下与我不够恩爱。”
“哦。”
江昱皱着眉头,依旧不懂司瑶话语间隐藏的含义,但后者也没有再解释。
二女一同入净颖宫温池洗浴,其间春色自是不便描述。
许久之后,司瑶与江昱躺在一张床上闲聊着,她们均是没有睡意。所聊的话题与那男子无关,多是些琐事以及幼时至今的趣事。
聊了许久,终是聊到了现在。
“姐姐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
因为顾及司瑶的心情,江昱尚还在想要不要继续聊下去,前者却已先发制人,这多少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没有。”
虽已有二十三岁,但她还从不曾生起过情念。这既与她的身份有关,亦和这乱世脱不开关系,最主要的还是这源界尚还未曾见过能配得上她的同龄男子。
“姐姐觉着我弟弟如何?”
江昱闻言大惊失色,看了一眼司瑶,见她脸上的笑容像是在开玩笑这才安下心来。只见她将手伸出床被,豪气一挥说道。
“朕身为九五之尊,不坐拥千万男宠也罢,岂会甘愿做他妾室!”
司瑶闻言噗嗤一笑,这一笑,竟一时间停不下来。
已是深夜的净颖宫,因为她的笑声,此刻并不安静。
“你在笑什么?”江昱呆呆地看着司瑶,问道。
“姐姐为何会想到要男宠千万?”
“那些帝王不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么,我身为女帝,有些个男宠也很正常吧?”江昱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司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看着江昱的眼神也甚是古怪。
不明司瑶为何发笑的女皇帝龙颜大怒,伸手掐在了她腰间的嫩肉上,害得那女子不停地扭着娇躯。
她还是欠了些胆量,若是换作司瑶,这遭殃的可就不是腰身而已了。
“姐姐饶命,小司不笑了。”司饶求饶道。
“你可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
江昱这才松手放过了她,待后者平复过来,又问道。
“我说错什么了,让你笑得这么欢?”
方才,她一度以为这妹妹是因为失情而有些发痴了。
“说出来,姐姐也不懂。”
“你说不说?”手再度落在司瑶腰上,江昱威胁道。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江昱收回手,看着她不说话。
司瑶微微挪了挪身子,红唇贴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若是有那么多男宠,以姐姐的美色,那些男宠痴狂起来,姐姐肯定会遭受不住的。”
江昱微微一愣,即便仍不太明白为何会遭受不住,但听见痴狂二字,她那绝色容颜还是旋即绯红一片。
“你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见司瑶嘴角含着笑意,江昱疑惑地问道。
司瑶脸色微红,言道:“姐姐知道我的喜好,看的东西多了些,也有些杂。”
司瑶虽是宫女,但因为身份特殊,平时除了与江昱四处走走之类,根本没有什么事情需做。因此多出来的时间,多被她用来看书。
“你说的那些杂书,不会是有?”江昱红着脸问道。
“小司也是无意间看到了啦。”
说完,她随即拉起锦绣衾被,将羞红的俏脸整个盖住。
三年多前,她也开始自己写些长文,不过此事无人知晓。
那本尚未完本的书里,写尽了她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