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李家当司机的男人给付的钱。”邻居指了指有点远的东边小道。
“好啊!居然这样对我儿子,看我给点什么颜色他们看看!”生娘咬牙切齿,她没有双臂走起路来屁股左摆右摆,让人感到怜惜,可此时更多的是滑稽。
生娘走到司机家门前,大声喊道,“快把我儿子还回来,要不我就撒泼打滚让你家无宁日!”
一连喊了十来声,左右附近村民听得清清楚楚,惹又惹不起,骂也骂不过,都不敢出门看热闹。
司机的小孩也才满月,发出的哭声倒是显得在抵抗。
“怎么的,现在才出来,快说,我儿子被你弄哪去了!”生娘的鼻子一抽一抽,颇有手指指指着人的功效。
“我内个咋知道咯,到了集市他就下车,我还给他五块钱买东西,车费也没得收他的!”司机指手划脚比划当时的情形。
可生娘是什么人,她才不会和你讲道理,直接走进司机屋里头坐在中央,“我不管,你要不把我儿子弄回来,我就一直坐在你家中央,给你们添堵!我屋里头一团乱,啥都没干,都指望着他!”
“你这样我可咋整!好心办坏事了都!”司机无奈,想要伸手去把生娘抱出去。
“救命咯救命咯!有人要强奸啊!”生娘撒泼无赖喊着,吓得司机全家人动也不敢动。
司机的娘想要和生娘好好说话,生娘才不管她三七二十一,照样骂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跟你讲,一天不见我儿子,你们一家人就要倒大霉!我全家的口粮也交给你管!我家瘫着那位屎尿也全部交给你们来管!”
司机没办法,答应明日坐最早的一班车去找春生回来。
春生第一次吃到煎制的饼,第一次喝到酸梅汤,就算今晚露宿街头也比在那个充满臭气的屋里头要好得多,他想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没得选择,现在有得选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从小到大,爹娘都说着天生天养,那现在也轮到他们自己天生天养了。
明日日出之时,他就要远航,离开这个地方,去看更远的世界,现在孤身一人,吃什么不是吃,睡哪里不是睡,他要像小鸟一样,天空海阔四处飞翔。
天还没亮,已经有不少档主开始一天的准备,市集上慢慢热闹起来,最原始的天光墟。
春生也只是在一处小巷口席地而睡,看到人来便起身让路。
村里最早的公交车开始行驶,生娘也在车上,还有春生的近亲远戚全都一同出发,车费由司机全包,司机是哑口吃黄连,有苦难言。
车速开到最快,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到达市集。
春生还懵懵懂懂想着去向,就听到热闹的实际上出现熟悉又刺耳的声响。
“春生!春生!”
春生咻的一下蹲下,迈着艰难的步子靠着边缘走,要躲起来不被看见。
喊春生名字的人越来越多,他听到娘亲对他的描述。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矮,黑不溜秋,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脏兮兮丑不拉几的龅牙乡巴佬。”
春生笑着笑着哭了出来,更加坚定他要逃出的想法,天不遂人愿。
春生蹲着走被穿裙子的女生误以为他变态,用力的剁了他一脚,春生忍着疼痛硬是不敢出声,抬头看着女生小声的说了声对不起,便伸手去帮女生把鞋擦干净。
女生看到他抬起头的样子,吓得脸都青了,天呐,这么丑的乞丐还要摸她的鞋子,大声喊道,“救命,救命,有变态!”
原本流动着的人一下子全都停了下来,纷纷围着女生。
“就是这个死变态,大街上蹲着走,臭烘烘脏得不行,都要吓死了!”女生的控诉铿锵有力。
春生想要把自己埋入土中原地消失,他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只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他知道再不离开,就会把远处的那些人吸引过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逃出。
他以为说了抱歉,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很快可以顺利离开,哪知道女生见他贼眉鼠眼左顾右盼更是坐实自己心中所想,这是个坏人。
“不要让他跑了!必须要送他到公安局,蹲下走本就存疑,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家帮帮忙啊!”
女生的声音让许多看事不嫌大的人,此刻正义感爆棚,“好!好!必须弄他去!”
生娘和那些亲戚看到远处热闹得不成样,把找春生的事情都忘了,跑着过来查看,“啊!是我的春生!是我的春生!”
生娘挤了进去,挡在春生身前,“干什么!残疾人都要欺负,我倒要看看那个有这本事捣鼓我儿子!他要是有什么损失,我和我家男人就赖在他身上,看他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众人看着这没手的妇女那中气逼人,纷纷退后几步,嘴里嘀嘀咕咕,方才的气焰一下子全部浇灭。
春生想趁着空隙走出去,没想到身后就是已经围满亲戚。
“春生,你不知道你娘多担心你!你怎么不回家去啊!你娘找你找的好辛苦!”亲戚六情上面,就差声泪俱下。
“我,我……”春生脸色变得灰红,这次没跑了,跑不了了。
司机在吵吵嚷嚷声中,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春生,不要跑,你娘我真的惹不起,太可怕了。”
春生嘴唇颤抖着,他也觉得可怕啊,那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啊。
今晚就是洪水来临的日子,要不全村人一起覆灭吧!
春生坐上了不归路公交,生娘嘴里念叨着长长短短,各种琐事,骂的喊得不绝于耳,春生漠然的听着,这车上的所有人同流合污把他送回火坑。
被一众亲戚压着回到瓦房里面,春生有些许惊讶,他原以为屋里头会是满腹的恶臭,没想到屎桶是干净的,水桶是满的,爹娘的衣服也已经全部洗好晾在土院中。
司机看到春生看着他,他走过来拍拍春生的肩膀,“对不起春生,我能做的仅此而已,再多我真的没有办法,苦着苦着,可能就过去了,我给你家报装自来水吧,水费让村委会想想办法。唉,他们都会离开,你始终会得到解脱。”
司机没等春生说话就离开,春生听着热闹的人声渐渐消散,随即而来熟悉的哀叹声,“春生啊,爹有什么对不住你,这次就当你年纪轻想到外面看一下,下次要是再敢,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春生闭上眼睛,他从来没有在家闻过如此芬芳的肥皂味道,司机说得对,他们离去,就会得到解脱。
村民对他们是怕得很,也不能就此断了他们的人生,为什么拯救村庄的事情会落在他身上,对他来说,毁灭真的是一件好事啊。
“春生,我跟你说,司机说了给了你五块钱,你赶紧全部拿出来,要是花了一分,你看我打不打死你!”生娘走到炕边,脱掉自己双鞋,盘腿而坐。
“只剩下四块钱了,我昨天买东西吃掉一块。”春生慢条斯理的掏出钱,放在生娘面前,一边听着生娘的骂声,一边去厨房磨刀。
“我和你说话,你磨什么刀!”生娘用脚夹起钱,放进枕头的内衬里。
“刀太钝了,我怕砍不下来。”春生红这样,捞了一点水撒在刀面上,霍霍磨着。
“要砍什么,山上有竹笋了?”生娘咬住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是。”
春生拿着刀站在门口,“干嘛!”生娘觉得此时的春生有点异样,故作镇定的问着。
“春生,你要干什么!”生爹也看到春生像是被鬼迷一样,眼红得像要流血。
春生没有说话,三步变两步快步走到炕边,对着生娘就是一刀,生娘受了一刀后,尖叫着,“啊!春生,我是你娘啊!你干啥子呐!”
“不,是你们自私的把我生出来受苦……我不要娘,我不要爹!我要我自己!”春生手起刀落,一刀接一刀的砍在生娘身上。
生爹不敢说话,用尽全力挪动自己早已萎缩的身躯,“不,不要,不要过来。”
春生杀红眼,他的脸色从未如此红润过,那一层蒙在脸上的黑气烟消云散。
血肉迸溅,糊满脸庞。
春生拿着刀,走出瓦房。
经过一家人就走进去,怒吼道,“马上搬走撤离此屋!洪水马上就要来!我已经杀了我爹娘,也不怕再来个屠村!”
村民吓得不轻,小命重要,随手拿起值钱的东西带上家人就往外跑。
“为啥啊,春生,你究竟在说什么?”
“全部给我滚!”春生一刀砍断了木桌,野兽般嘶吼,让人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就这样春生一家一家的去恐吓,直到全部人离开村子。
他被人泼了屎泼了尿,泼了水,泼了开水,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每一家都值得活着,除了他家。
“小时候听过老人说,哪咤削肉还父剔骨还母,那我剁手还母,剁腿还父。”
被春生一闹,大家一头雾水,傻等了一天,洪水没来,一切风平浪静。
再次经过春生家门前,大家看到生娘的尸体接了两条手臂,生爹尸体旁放了两条腿。
春生不知下落,有老人说,“可能被人砍了手脚当人棍乞丐去了吧,一家都是疯子,拿朱砂黄纸封着这门,别被赖上啊,其他的不要管了。”
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