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实在是没有想到,许杳跟林致宁竟然带着人坐了船,船上压着几千斤的粮食,从高青来到了淼州。
不单单是粮食,还有药材,一艘船上的船舱用油布仔细的封了起来,里面竟然放着满满一船舱的石灰。
这几艘船,沿着淼河走到半道,幸好遇上了槽帮的船,双方一交谈之后,知道是自己人,那个第一次过来的老船工就在前面带着,好歹的把许杳跟林致宁的船给带到了淼州的码头。
从码头再去淼州城的路是不行了,最后还是老船工,帮着想的主意,从附近找了几条小船,把东西转运到小船上之后,硬是从那条废弃的河道,路上有些地方的水已经很浅了,就再用人帮着拉着,好好歹歹的算是安全的到了淼州。
许栀听到信,顾不得路上泥泞,提着裙子就去了城门口,看到一脸憔悴的许杳,许栀一把搂住她,心里五味杂陈。
许杳笑着说:“九妹妹,你没想到我这个时候过来吧?”
许栀又是高兴,又是心酸,眼里含着泪,说:“是,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过来呢,你说你跟四姐夫这是做什么呀,路由不好走,你们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许杳拉着许栀的手,两个人慢慢的沿着满是黄泥的路往回走,一边走,许杳一边说:“你姐夫在淼州有个铺子,是卖粮食的,淼河水上涨的时候,那掌柜的就带着店里的伙计把店里的粮食保存好了,就从淼州城撤了出去,你四姐夫接到了消息之后,我们就商量着要过来,只是路上不好走,我们就从临清坐船到淼河,然后逆着水来了,路上幸好遇到了马家的船队,人家带着我们一路走过来。”
许杳看了看这两边的铺子,这会都还没有开门的呢,想到听粮铺的伙计说淼州城里的人走了有三分之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这一路上看的我这心里实在是难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被水冲坏的地方修好了,九妹妹,我生怕你们在这里没有粮食吃,你姐夫从高青的铺子里带了一船过来,后面还会再给你们往这边调的。”
许栀拉着许杳的手,轻轻的晃着她的胳膊,说:“四姐姐,怎么每次我有事情,你都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呢?”
许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呀,别的姐妹我都没有这个感觉,就是你,每次有点什么事情,我要不亲自过来看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过我知道你这个丫头,最是鬼精灵,总能让自己从困境里面出来。”
许栀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完了,想到许杳的孩子,问道:“四姐姐,你跟四姐夫出来,那珏姐儿怎么办?”
许杳想到自己的女儿,脸上一下子多了很多的神彩,说:“珏姐儿现在可是成日里跟在她祖母身边呢,小家伙现在已经会简单的说几个句子了,是个小马屁精,最喜欢拍她祖母的马匹了,哄的她的祖母成日里得守着我们珏姐儿呢,我婆婆手里那点好东西,我看早晚都得被我们珏姐儿给哄过来。”
许栀听到许杳婆婆喜欢孙女,心里很是高兴,他们家中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是别人家是跟他们家可是不一样的,就说二姐姐许桃,刚成亲那会被她婆婆成日里盯着肚子,成亲三个月没有怀上,她婆婆就要给塞个房里人,也是因为二姐姐出身永宁侯府,二姐姐的父母都是极爱孩子的,硬是去跟许桃的公婆好好的谈了一会,她婆婆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许栀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怕四姐姐生了女儿被婆婆嫌弃。”
许杳不由得嗤笑一声,说:“九妹妹,你看我是那容易被人欺负的人吗?我性子但凡是软弱一些,我母亲也不会把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别说我们珏姐儿是个女孩子,我就是再生个女孩子,我婆婆也不会嫌弃我的孩子的。”
许栀看着神采飞扬一脸桀骜的四姐姐,心里不由得琢磨开来,这个四姐姐这么跋扈,四姐夫是怎么忍受的下来的呢?
许杳看许栀的样子,笑着问道:“九妹妹,你是不是在想,我性子这么霸道,你四姐夫是怎么忍受我这脾气的吧?”
许栀惊讶的看着许杳,许杳微微一笑,饶是一脸的憔悴,那眉眼依旧是光彩夺目,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遍是疮痍的地上,可是因为许杳的笑,却让许栀觉得,因为这份惊艳,四下那些原本是让人心里很是沉痛的灾后景象,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许栀晃了晃神,啧啧出声,说:“四姐姐,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对着我四姐夫这么一笑,我四姐夫的魂不得丢了吗?”
许杳轻轻的推了许栀的胳膊,一下,笑着骂道:“去,瞎说什么呢,他们家不敢嫌弃我的,且不说咱们家是怎么对待女儿的,就说咱们家是什么人家?他们林家当年也是跟着咱们的祖辈们一起拼杀疆场的,就凭着这么一份情谊,家里把我嫁到那么远的高青去,他们林家只能对我好了了再好,不能对我有一点的慢待。”
许栀点了点头,说:“当年我们还怕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习惯,现在看来,当初你的选择真是无比的正确。”
许杳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唉,我也是年少无知的时候犯了点错,为了这个错处,我被家里人送到辽东待了好几年,你以为那几年是白待的吗?我读了很多书,把一些问题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后来我才明白,女孩子找婆家,里子比起面子重要多了。”
前面已经进了胡同了,许栀有些奇怪的问道:“四姐姐,什么是里子,什么是面子呢?”
许杳耐心的解释道:“里子就是你在这个家里,特别是后院里面过的真实的生活,而面子呢,则是外面的人看到的,九妹妹,就像我嫁给你四姐夫,外人看来,我一个嫡出的姑娘,这么远嫁给一个田舍翁,谁都会觉得我嫁的亏了,可是林家虽然是高青的大地主,但是你四姐夫是进士出身,最重要的是,你四姐夫爱重我,不让我受一点的委屈,我想做什么你四姐夫都是极力的赞同,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着我去做,九妹妹,你说,我嫁给你四姐夫亏不亏?”
许栀一下子就明白了,点了点头,说:“四姐姐,你嫁给我四姐夫真的是一点都不亏呢,京城里面那些跟咱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有谁家的儿郎能跟我四姐夫一般,外面能大把大把的挣银子给四姐姐你花用,家里面呢,又这么真心实意的对待四姐姐你。”
许杳有些得意的说:“最重要的是,你四姐夫可是答应我,家里日后再不兴有什么妾室通房的,他跟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一家子这么过日子挺好的,没得再找几个来给我添堵的。”
许栀一下子笑了起来,说:“四姐姐,最后这个才是你满意我四姐夫的地方吧。”
许杳冷哼两声,说:“咱们家里就是这样的,我打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面长大的,没得嫁了人之后还得再去受那些从小没受过的腌臜气,你四姐夫原来的时候有两个通房的,我还没嫁过来我那婆婆就给人家出了一份厚厚的嫁妆嫁出去了,我婆婆可是跟那两个通房说了,且不说我出身侯府,日后就是她老人家的脸面我都不用看的,就说你四姐夫这个人,当时找那两个通房也是我婆婆因为怕他被外面的狐媚子给勾引了去,才放了两个通房在房里呢,我没嫁过去之前自然是不管的,我嫁过去了,她们当然是不能继续留在我的家里,没得给我添堵。”
许栀不由得抚掌大笑,说:“四姐姐,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啊,你这是在醋缸里面泡了好几天了吧?”
许杳的脸一下子红了,娇嗔的拍了许栀的胳膊一下,说:“要死了,我大老远的过来,你就是这么笑话我啊。”
许栀赶紧拉着她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凑到许杳的耳边,轻声的说:“好姐姐,舅爷在家里等着你呢,还有大哥也从登州过来了。”
许杳听了,惊诧的低声说:“大哥怎么过来了?他能轻易离开登州吗?”
许栀扯着她赶紧进了院门,待到守门的把大门闭起来,这才拉着许杳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不是淼州出了些事情吗,大哥不放心就亲自过来了。”
吴慕岳跟许棣都在前院郑伯源的书房呢,看到许杳过来了,许棣赶紧站起来,要对着许杳行礼,许杳赶紧说:“大哥哥,你要这样我可受不起啊。”
许棣笑着说:“受不起受得起大哥都得给四妹妹行礼才是,四妹妹跟四妹夫带着粮食药材一路冒险而来,往大了说是家国大义,往小了说是姐妹情深,这个礼我是一定要行的。”
许棣弯腰下去,许杳赶紧侧身,许棣说:“四妹妹,此次你跟四妹夫能来,我真的是非常感激。”
许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哥哥,都是自己家姐妹,你这么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舅爷,我觉得我这么做也是应当应分的,您说是不是?”
吴慕岳虽然有些看不上世子,但是对世子的这个二女儿,倒是挺喜欢,他一直觉得,这个四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子的侠义之气,做事情向来是磊落大方,很对自己的脾气。
吴慕岳笑着说:“是,咱们四姑娘说的很是。”
许柏问道:“四姐姐,我四姐夫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许杳站在许柏的身边,先用手试了试许柏的个头,这才说:“你四姐夫呀,跟你九姐夫在城门口卸东西呢,七弟,你这两年长了不少呀,你看,你都到我这里了呢。”
许柏看着站在自己身侧身量高挑的许杳,说:“四姐姐,你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好不好,我姐姐个头就不矮了,你比她还要高半个头呢,也就是我四姐夫个子高,要不然你们俩站在一起可不登对呢。”
许杳对许栀笑着说:“哎哟,咱们的小娃娃长大了呀,还知道登对呢,来,跟四姐姐说说,有没有让你心动的姑娘呀。”
许柏对这些话历来是不会感到不好意思的,笑嘻嘻的说:“四姐姐,看出你是嫁了人的人了,真是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呢,我可不是成日里关在书斋读书的书生,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还没遇到窈窕淑女呢,自然是还没有遇上让我动心的姑娘家,不过四姐姐放心,我总是能让你喝上我的喜酒,到时候四姐姐可要包个大红包才是呢。”
许杳自然是笑着说:“大红包自然是没问题的,你想要多大的你四姐姐我都有,不过你得先找个姑娘愿意嫁给你才是啊。”
许棣看许柏越说越没边了,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正说得兴起的俩人面面相觑,接着就很是听话的找了个椅子坐好了,倒是让吴慕岳跟许栀还有陈玉园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说话很是逗趣,只是不能当着许棣的面,许棣要甩一个冷眼过来,俩人都跟鹌鹑一般,接着就老老实实了。
吴慕岳笑着对许棣说:“这姐弟俩都是爱说的性子,你也不要太拘着他们了。”
许棣苦笑一下,说:“我的好舅爷,我自然是知道他们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可你要由着他们俩,再过会估计就能说到柏哥儿日后要生养几个孩子了,都是些没边没影的事情,偏偏他们俩就能说的这么高兴,我拦着吧,你们觉得我不近人情,我要不拦着吧,咱们就别做别的了,就搁这听着这俩给你这么说下去就是了。”
吴慕岳抬手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一下,掩饰了溢出来的笑声,那边陈玉园咬着唇,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忍着笑意,正好郑伯源跟林致宁一起过来了,房间里这个有些奇怪的气氛才算是结束了,而许杳跟许柏呢,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其实许柏原本是不在意的,反正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了,可是还有个四姐姐跟自己一起呢,只能是在一边陪着当鹌鹑了。
林致宁给吴慕岳还有许棣行了礼之后,又跟许杳去后面简单的洗漱一番,厨房做好了晚饭了,众人就一起i去了后院的偏厅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