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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照影曲 > 第十六章 偶遇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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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墨丽仪一袭深紫色绣菊花锦缎齐腰襦裙,愈加显出身姿飘逸如云间飞鹤,婀娜软舞,臂间一条紫色绣金丝鸾鸟破晓祥云纹披帛,魅丽华贵,闻言,身子一僵,转头见是吾等二人,额间金粉描绘的千瓣紫菊花钿微微一闪,拂过一丝诡异不安的光芒,随即蹙眉不悦道:“你们怎么来了?”

铃兰与伊掌衣行礼如仪。

款步上前,盈盈施一礼,我坦然笑道:“妹妹在不远处赏景,瞥见伊掌衣入了暖玉台,一时好奇前来,望墨丽仪见谅。”

墨丽仪扯着嘴角勉强笑道,深紫色襦裙显出几分深沉的不悦来,“既如此,铃兰,上茶。咱们四人一同赏景。”

静静品茗之余,六目相对,四周弥漫着一丝诡谲怪诞。

“此时正值夏末,莲花尽谢,莲叶虽枯萎糜烂,亦显慵懒,系难得的美景。钱太仪与林婕妤意下如何?”

透过风吹飞扬、吉祥富丽的银红滚针绣百子葫芦石榴纹软烟罗纱帐,缥缈云霞中,墨丽仪遥望湖上枯萎荷叶,目光颇赞叹,神态妍和,宛如洛水之滨,宓妃之姿,与侯昭媛不相上下,清姿卓约,不染尘世之气,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墨丽仪此言极是。”略微瞧了瞧,我淡笑着回应,心口不宣,只等着看墨丽仪的计划。

墨丽仪亦微笑,“莲叶枯在湖面上,雨打点滴,清声水雾,应了残荷听雨四字。如斯美景怎可辜负?”言论间,踱步至檐柱旁,遥遥一指,嫣然一笑,如万千星华,回头道:“尤其是那张莲叶,颇凄美哀怨,伊掌衣,你看枯萎之下可愈发显出糜烂秋色?”深紫色襦裙袖口的银丝菊花精细周密,映着日光似银波流水,衬得她眉心花钿殷红如血,划出一抹血腥之气。

敛敏瞅着我,颇为不安。我轻摇头,示意她安心静|坐。

伊掌衣不安地恭敬凑上,眯起眼睛,“主子,您指的是——”

“站于此处最能看清。”言论间,她轻轻一让,退一尺远,嫣然妩媚道:“你仔细瞧瞧,可如我所言,显得格外糜烂?”

她话音刚落,伊掌衣一附上前,身子出乎意料之外,遽然前倾,撞上檐柱,右手压在坐凳楣子上,“啊!”凄惨大叫一声,泪珠接连砸地,骨折声透过肌肤传出,令人瞬间心生毛骨悚然之情。

“伊掌衣你没事吧?”突发其实,我吓得登时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刻,强自镇静之后,关切走近,扶她起身,小心翼翼,不曾触碰伤口半分。

伊掌衣面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冒,满脸痛楚,紧握住右手肘,手腕古怪弯曲,只不敢触碰。

我亦头皮发麻,仿佛无数蠕虫自白骨上缓爬,引来阵阵酥麻颤抖。瞥见一旁倚华的眼神颇有深意,疑惑之下侧首,顺势望去,只见墨丽仪呆了脸,站立一旁,不知所措,一脸惊吓,只不敢上前。

敛敏强忍着惊惧担忧上前,将伊掌衣手肘轻缓抬起一瞧,目色且怜且忧地看向我,“清歌,得赶紧传御医。”

我尚未接口,墨丽仪回神,慌忙叠声道:“对对对,铃兰,快传御医,快传御医。”语气尤为惊慌。

“是。”铃兰早已吓呆,此刻闻言,慌忙行一礼,踉跄离去。

我与敛敏一左一右扶着伊掌衣安然坐下,将手腕搁于石桌上,底下的嫣红滚针绣樱花飘枝羽纱坐垫柔软之余,仿佛涌出一滴滴鲜血,怵目惊心。

伊掌衣的手腕古怪扭折,连我瞧着亦皮麻胆颤,伊掌衣却已感激道:“谢二位主子关怀。”言毕,泪眼若有似无地颇含深意,时不时觑着墨丽仪慌乱瑟缩的神态。

“主子,御医来了。”铃兰胆虽小,腿脚却颇利落,不一会儿工夫便请来了御医。

“微臣刘苳,参见钱太仪、墨丽仪、林婕妤。”刘御医匆匆赶来,甚是年轻,身形消瘦如枯枝,然则声调温和平衡。

“别多礼了,快看看伊掌衣伤势。”墨丽仪神色焦急地催促道,分外心疼伊掌衣,连带着身上一袭深紫色襦裙亦蔓延出一股浓重的担忧之色。

“是。”刘苳行礼毕,利索放下药箱,对伊掌衣道了句“得罪了”,随即将手腕小心捧起,仔细瞧起来。

饶是刘苳再小心,伊掌衣仍旧‘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往回抽了抽。

“回禀墨丽仪,伊掌衣不过骨骼错位而已,上药后好生休养一两个月便无大碍。”看了两眼,刘苳轻然放下,起身回禀道。

“刘御医向来医术高明,有劳了。”伊掌衣语气中掺杂了感激与赞赏,虽不易察觉,倒颇含诚意。

而刘御医则微微颔首,面色含几分清冷自然,仿佛二人极为相熟。

我舒一口气,安心地吩咐道:“那你赶紧上药吧。”

“是。”言毕,刘苳打开药箱,手脚麻利。

墨丽仪微舒一口,松懈落在另一旁石凳上。

刘苳轻缓揉一揉受伤手腕。小心接骨时,在场之人可清楚闻得骨骼碰撞所发之瘆人声,令人遍体起寒颤,鸡皮疙瘩尽数冒出,头顶亦传来一阵酥麻波浪。

伊掌衣冷汗淋漓,满脸痛楚,却只咬着下唇,硬生生忍下,目光坚定。

待骨头接好,刘御医自药箱中取出一珐琅色圆钵,约手掌大小,盖上画工精细,勾金手艺描出粉嫩桃花与翠碧桃枝的图案,并一描金勾勒的月白色瓷瓶,塞着一团红布,约一指长,金线勾出百合图案,美好安然。掀开钵盖,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刘御医中指沾一抹雪色膏体,小心抹一层。纵然他万分小心,伊掌衣身子仍旧一震,微微颤抖。见状,刘御医轻轻吹气缓解疼痛,完毕取瓷瓶拔布条,隔空抖动,轻撒一层药粉,取绷带包上。

末了,他谆谆提醒,面色和蔼,“伊掌衣,现下已上好药,然则仍需小心,切莫大意。切记:痊愈前决不可刺绣!”叮嘱面面俱到,堪为医者表率,吾等一行人心下不由得赞叹起来。

“有劳刘御医了。”伊掌衣面色早已苍白,扎好绷带后,更多几点莹莹泪光,狠命忍耐方勉强支撑,分外惹人疼惜。

因刺绣手艺而升任掌衣位,自然极看重双手。若不能刺绣,便失了步步攀升的根源,心内如何不悲苦。

万事稳妥,刘御医起身行礼,语气苍凉道:“权淑媛的汤药只怕现下快好了,微臣还得前去照看,先行告退。”待得了允准,方退离暖玉台。

“伊掌衣,你现下如何?”墨丽仪心疼道,紫色披帛宛如一道泪痕,横穿大理石地砖,带着后悔与内疚,扶着伊掌衣欲言又止,“我送你回去吧。”

“丽仪主子您身份贵重,这如何使得——”伊掌衣苍白着脸,虚弱婉拒道。

“你身子更要紧。”墨丽仪满目心疼,菊花襦裙上的鲜嫩花枝分外醒目,宛如一把把伤人肌骨的匕首,划出无尽的愧疚伤痕。

“既如此,我与敏姐姐便一同送伊掌衣回去罢。”我温声道,拉上敛敏紧随其后。

一行人顺台阶蜿蜒而下,顺游廊东下,绕过清宁宫东北角,南下西行。吾等本欲南下穿过嘉德宫南端的玫瑰园,沿千步廊西行,往尚功局走去,熟料偏偏发生意外。

清宁宫南、兰池宫东的玉簪园内,玉簪洁白如仙人种玉,堆雪砌霜,叶蕊炫紫如纱,飘逸晨霞,瑞露濯芳馨;紫薇在旁迎秋露,浓姿独看燕语帘栊,金缕攒露溽;茉莉雪花开麝香,华云泼碧油玉凉;石板路光滑结实,稳如磐石,似一叶泛舟,稳妥当当。

然伊掌衣面容苍白较玉簪花有过之而无不及,亦令人心痛。凌乱丝发落于鬓角,秋风寒凉中,愈加衬得她凄苦无依,似一叶扁舟,漂泊碧海之上。她只一味低头盯着绷带,仿佛从未闻过如此重苦的膏药之气。

“清歌,前方可是陆贵姬?”敛敏困惑之声猛然自耳边响起。

一抬头,正是陆贵姬孤身独步前方,着莲青色绣折枝朝颜团福宫装,莲青暗暝,朝颜冰凉,白玉素淡,流苏冥暗,较册封吉服截然不同,显出面色冰凌,仿佛凉风习习自脑后吹来,令人觳觫不安。

近了,敛敏退立一旁,福身行礼,语气温顺,“妾妃参见陆贵姬。”

我行礼如仪。

墨丽仪不过微微欠身,尽显随意不敬。

陆贵姬位高失宠,家世不及墨丽仪,若非身怀龙裔,只怕无福企及贵姬之位,而墨丽仪位低盛宠,出身尊华之家,二人皆非安心受气之辈,好戏自然开场。

果然,陆贵姬一见如此情状,当即深深蹙眉,对墨丽仪冷道,语气尖锐刻薄如九天寒冬,眼眸傲然霜冰似漫天飞雪,“墨丽仪这般礼数不周,可是未曾受教引嬷嬷指点?抑或被陛下宠幸昏了头?”

“回禀娘娘,妾妃正扶着伊掌衣,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娘娘赎罪。”墨丽仪直视陆贵姬,目光无所畏惧,神色倨傲轻蔑,分外看不起出身卑微的陆贵姬,亦不曾将她腹中皇嗣放在眼里。

我虽惊叹墨丽仪如此嚣张,然陆贵姬更令人咋舌,竟丝毫不顾身孕,登时怒火冲天,欲叱责,许又念及身份之尊,摆出不屑神态,只对身边内御使一眼色,冷冷道:“绿植!”

绿植忙上前,觑着陆贵姬的眼色,结结巴巴提点道:“御殿规矩:但凡、但凡见到位尊的上阶嫔御,皆需恭敬行礼,违者、违者可交由中宫或掖庭、掖庭处罚。”

这位名唤绿植的内御面色苍白,气息不匀,身材瘦弱,似身虚体弱所致,一番话下来,已然微微气喘。

掖庭乃专门惩罚嫔御、宫人之所在,手段繁多,竹签、一丈红,严苛者更有如人彘、虿盆、炮烙、滴水等刑,手段阴狠毒辣,令人闻风丧胆,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