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极是。”美眸流转,婉盼嫣姿,润光一动,婺藕笑道:“琽贵嫔身边尽是妙人儿。且不论素妹妹与婉妹妹,瑡玟、玎珞这两个家生子儿出身的上媛当初可是叫妾妃垂涎了许久。日日见着蔷薇、茑萝并其她两个下媛,愈加觉得她们蠢笨无趣,连戳根针儿都不会吭一声。瑡玟机敏过人,玎珞周到巧妥,琽贵嫔可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瑡玟、玎珞淡笑着行礼道:“娙娥主子谬赞了。”
“妹妹别急。”琽贵嫔灵婉一笑,素手掩口,唯恐失了端雅之态,“来日妹妹身怀皇嗣,有的是机会自掖庭挑几个机灵的内御。说来她们两个不过中等而已,中宫身边的长御史籍并吴汐霞、杨池雩、史沿霜、莒沉霁四位上媛才令人垂涎呢。”
御殿规矩:中宫有四位上媛,寻常一宫主位只两位。
闻言,我这才仔细打量她们五个:
论样貌,余者四人平平,皆不及沿霜出色:一双小丹凤眼,虽显雏凤之态,亦有凌人之势,纤腰修长,趾高气昂。
据梁琦回禀:为着中宫身边第一人,凡沿霜过往处,所有宫人皆退立一旁,让出一条道来,任她傲然从中穿过,假作不知身后一片敬畏。
珩贵嫔眼见着如此,倾髻上的金累丝嵌紫水晶琢双鸾点翠珠钗微微一晃,垂下的坠蓝宝石米粒真珠流苏一划,盈然一道堪比天际之湛蓝的色泽,哄然笑道:“此番竟不是来过重阳、赏秋菊,倒来比内御了。”
眼见珩贵嫔、琽贵嫔将话题扯远,碍于皇帝、中宫二人,侯昭媛只得强撑着笑靥嫣然妩媚,再不提及。
“怎会。妾妃既负责今岁重阳,自该令中宫自始至终皆乐开心怀。若只三言两语,如何能够?”说着,琽贵嫔击掌两声。
玎珞领着灯影戏班子上前行礼,示意开戏。
琽贵嫔话题一转,瞥了一眼侯昭媛道:“妾妃日日忙于御殿事务,论起闲事自然不比昭媛妹妹,便特地请教一番,选了这灯影戏。”
见提及自身,侯昭媛面容得意,眉间一串滴蓝宝珠,微微闪动着,似一颗北辰星璀璨在夏夜的天际,光辉夺目,自信满满道:“中宫出身世家,只怕这灯影戏入不了眼。然民间俗物自有妙处所在。若当真看不上,大可不必顾忌陛下颜面,当即指出缺漏即可。”借着逐渐显现金色之华的夕阳之色,玫瑰紫的耀光绫旋裙衬得她面容愈加光彩照人。
“朕当日一见,便觉光影斑驳,神暗芒暝,颇有一番趣味。”对上中宫疑惑而惊奇的神情,皇帝微笑道。
皇帝自幼长于宫廷,偶一见灯影戏觉新奇,自然不足为怪。
“既然连陛下亦喜欢得紧,妾妃与陛下夫妻同心,自然挑不出毛病。依往常琽妹妹的规矩,向来只点四出。不知今日系哪四出?”中宫含笑道。
侯昭媛闻得‘夫妻同心’,得意之容骤凝嘴角,显出几分失落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琽贵嫔起身,整理好云霏妆花缎的玫瑰锦宫装裙摆,面色自若,回禀中宫道:“女起解、五女祝寿、骂王朗、李慧娘。此四出皆乃陛下佛前占卜所得。”
我心下暗服琽贵嫔有心。
见在座诸妃并无人知晓其中含义,殷淑仪特特在旁温婉解释道:“妾妃素闻女起解乃王景隆与苏三终成眷属之事,五女祝寿亦类如此。后二出则显天理昭昭、夫妻恩爱,应和当下我朝太平、帝后一心之景。可见陛下用心良苦,待娘娘之心令人羡慕。”
“陛下待妹妹之心亦不少。”客气言论间,中宫颇为动容,惹来皇帝温柔一笑。
“说来妾妃倒想起一诗,大半合娘娘此状。”袅舞起身,挽一挽臂间的银线遍绣百花图案的缀真珠轻纱锦缎披帛,含笑道。
“哦?不知妍姬所言系何诗?”中宫颇有趣味。
袅舞朗朗上口,流苏髻之上的一对白银琢梨花步摇垂下串串细粒白珍珠流苏坠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微微晃动间,便划出一道白嫩的光芒,映衬着黄昏之色,显出泛暖的光线来,“经年不改一深情,捻寸时光亦是匆。结发芳龄今共老,重阳携手看枫红。”
众人齐齐行礼,祝贺道:“妾妃祝陛下、娘娘恩久永固、绵延福绥。”
锣鼓声响彻凤仪宫,中宫凤容嫣然妩媚,不尽其慕,不胜其欣。
三出后,止于一声莫名的‘叮当’中。
眼见帝后不满,瑡玟当即前去询问,领来演女起解的伶人。
“适才发生何事?陛下与众位娘娘正看得起劲,怎么好端端停了?”秦敛觑着帝后的眼色问道。
伶人行礼,惶恐下跪,俯首道:“回······回禀秦内侍,方才······方才草民正欲上新皮影人物,却发现里头少了皮氏。”
闻言,皇帝、中宫当即蹙眉。
“这有何妨?”因不甚了解皮影戏,觑着帝后眼色,秦敛进一步问道。
“内侍有所不知。咱们这出皮影戏,乃皮氏怀有身孕,为争家产毒害苏三为重中之重。若这皮氏不登场,余下戏份便演不下去。”
“陛下,据妾妃所知,此戏原不该皮氏有孕才是,为何······”珩贵嫔疑惑道。
琽贵嫔在旁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为着陆贵姬有孕,侯昭媛特与本宫商量一番,命伶人将戏份改为皮氏私通赵监生,有孕后密谋毒害沈燕林。孰料半路杀出苏三。皮氏唯恐苏三诞子,便与赵监生想出了个一箭双雕之计,借沈燕林之手毒害苏三,谁知反成苏三毒害沈燕林。”
听闻此情节,吾等四人对视一眼,觑一眼皇帝,心下忍不住波涛汹涌:中宫与陆贵姬有孕,皮影戏原不该如此血腥才是,怎的······
“此戏经昭媛一改,可谓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皇帝仿佛毫无察觉,赞叹道。
中宫只得按捺住脸色,不露丝毫破绽。
“愈精彩者还在后头:春锦背地里与赵监生狼狈为奸,偷天换日,换了皮氏安胎药,打下了未足月的孩子。亏了赵监生竟毫不心疼,任由皮氏血崩离世。”接口的墨丽仪一袭团绣千瓣菊紫色锦缎十二凤尾长裙宫装,外罩一层镂空缀碧玉金线绣碧叶图案的轻纱,华贵端庄之下,臂间挽了一条深蓝色穿金线镂空刺绣菊花图案的轻罗披帛,愈加衬得姿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语气浑然不知所谓。
显而易见,此出戏乃针对陆贵姬。若非如此,中宫亦身怀有孕,侯昭媛到底忌讳她三分。如若不然,依照中宫的地位、权势,侯昭媛如何敌得过?
如此忖度着,我偏一偏头,只见陆贵姬铁青着脸,默不吭声——看来,她也察觉到了。
“经二位妹妹一说,本宫倒无需往下瞧了。”中宫听闻寓意如此不祥,亦微微蹙眉,然则碍于皇帝在场,随即嘴角上扬,面容温好。
“说得好与否系一回事,演得好与否又系另一回事。”琽贵嫔含笑道:“只可惜如今——”转眸一瞧伶人,面色为难起来,发髻左右的玫瑰晶三翅鸾羽步摇垂落的两串洋青色挂珠流苏纹丝不动,静止不动。
转眼间,天际如同乌墨黑幕垂下,不复金芒耀眼,然则月色却如水一般柔和醉人,洒下无数明辉白光,如同珠帘一般柔和婉约,银光珠芒之色趁着凤仪宫庭院里头的颀长高树愈加显出几分模糊隐约之色,令人眼眸戴上一层薄纱,仿佛世间万物皆因此而朦胧起来。舞榭歌台下,笙歌燕舞,一派繁荣和睦之象、和谐之气。觥筹交错之间,令人不禁就此饮酒迷离,恍惚之中醉卧酣榻,一如芙蓉化作落额化作一条抹额,蔷薇变作一块薄缎锦衾,柔和盖体。
“娘娘,照您的吩咐,咱们小厨房庖丁已在今岁重阳前研制出‘菊花肉’。”汐霞适时上前解围,含笑上了一菜肴,摆在中宫面前。
瑡玟颇识眼色,忙引伶人下去,撤走戏台,腾出空地,上酒摆宴。凤仪宫内御由汐霞领着,一列列整齐规整地呈上正冒着热气的精品菜肴。
桌前第一道菜肴玲珑剔透如白玉,且黏上几丝菊瓣,令人垂涎欲滴,不由得胃口大开,兼应时应景,惹得众人纷纷称赞称奇。
“此乃本宫特吩咐小厨房庖丁钻研古籍烹制出的粤菜名品,众姐妹不妨与本宫一同品尝。”眼见诸妃如此惊叹,而皇帝见状亦甚是欢喜,中宫嘴角浮上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语气和悦,率先动筷。
夹一筷金黄色泽的菜肴入口,一瞬间,只觉荤中有素、素中有荤,滋味美妙不已,我当即对皇后赞道:“果然不错,虽然含了油脂,到底愈加显出香甜不腻。”
“谢婉姬主子夸赞。”池雩恭谦行礼介绍道,面色颇自负,“此菜肴选用御殿之内名菊花瓣,趁鲜取用至半干,后选上乘肥猪肉,经蔗糖熬浆炮制去腻质,后以糖腌制成‘水晶肉’,故能清甜可口,爽而不腻。此外亦有菊花鱼球、菊花鱼片粥、菊花糕、菊花羹、菊花茶等。”言论间,菜肴随着池雩的介绍,一一摆上桌,眼前满满一片佳肴美食。
如此便是晚间筵席——菊花宴。